意识,是在一片粘稠而冰冷的虚无中,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。
最后留存在感官里的,是心脏骤然紧缩的剧痛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猛地攫取了所有生机。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PPT、加班深夜窗外零星的灯火、指尖下冰凉的键盘……这一切构成的前世终结画面,如同被打碎的琉璃,骤然黯淡、崩解。
紧接着,是更猛烈的冲击。
头颅仿佛要炸开,无数混乱的光影、声音、气息蛮横地闯入!她“看”到衣袂飘飘的修士御剑凌天,剑光森寒如雪;“听”到巨兽咆哮震彻山河,腥风扑面而来;“感受”到恢弘仙宫悬浮云海,却又转瞬被血色浸染;还有一本……封面模糊、字迹潦草的古籍残卷,在她脑海中飞速翻过,只留下“吞噬”、“魔功”、“飞升”、“尸山血海”等几个触目惊心的词句,以及一股沉甸甸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。
那是她午休时为了打发时间,随手点开的一本暗黑修仙小说,只草草看了开头几章便因文风过于阴郁而弃之。此刻,这零星的信息碎片,却与原主残留的记忆、以及她自身二十七载的人生阅历疯狂地交织、碰撞!
“啊——”
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溢出干裂的嘴唇,林晓月猛地睁开了双眼,胸口剧烈起伏,贪婪地呼吸着陌生的空气。
映入眼帘的,是腐朽的木质房梁,蛛网在角落盘踞,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。身下是硬得硌骨的板床,单薄的被褥散发着混合了霉味、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草木清气的复杂气味。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曳,将她的影子拉长,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
这里不是医院,不是公寓,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。
冰冷的现实如同潮水,伴随着原主零碎的记忆,一点点淹没了她。
这是一个能够修仙长生,却也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。原主与她同名,是这片名为“青云坊市”的边缘地带里,一对低阶散修的女儿。父母在一次再寻常不过的、为争夺几块下品灵石的冲突中,如同蝼蚁般被随手碾死。留给她的,只有这间破败到快要被遗忘的“悦来酒家”,以及一副……修行资质低劣到令人绝望的西系伪灵根躯体。
原主性格怯懦如鹿,在父母亡故后,试图守着这最后的栖身之所,却屡遭坊市底层混混的骚扰欺凌。惊惧、无助、贫病交加……最终,这具年轻的身体在绝望中悄然逝去,换来了她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。
漫长的沉默在简陋的房间里弥漫。
林晓月蜷起身子,将脸深深埋入膝盖。没有眼泪,没有歇斯底里,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,以及冰冷之下,那一点点不甘熄灭的、对“生”的本能渴望。
前世,她为了一个项目熬干心血,最终倒在冰冷的办公桌前。那样被资本与绩效驱赶的一生,回想起来,除了疲惫,还剩下什么?
如今,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,虽然开局是这般地狱景象——资质低微,无依无靠,身处虎狼环伺之地。
但是……
她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这间一无所有的陋室。窗外,天色渐明,隐约传来坊市早起的零星声响,充满了粗粝的生命力。
“至少……还活着。”她低声自语,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,“而且,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‘家’的地方,有一个能自己当家做主的……产业。”
前世作为商业策划,分析环境、寻找突破口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开始像分析市场数据一样,梳理自身的处境:
优势? 这间酒楼的地契还在,位置虽偏,总算是个产业。她脑子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,尤其是关于如何经营、如何服务、如何抓住人心。还有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、关于这个世界的“先知”——那本没看完的小说,虽记不清具体情节,但“暗黑”、“残酷”、“人人自私”的基调是刻骨铭心的。
劣势? 太多了。修为约等于无(练气一层,灵气微弱得可怜),灵根差意味着修炼前途黯淡。没有背景靠山,在这法外之地般的坊市,如同肥羊。启动资金?原主留下的灵石和金银,加起来恐怕也只够维持几日生计。酒楼本身,也破旧得快要被遗忘。
机会在哪里? 她仔细回想原主的记忆和那点小说印象。这个世界的餐饮和服务,似乎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。修仙者高高在上,专注于修炼与争夺,对凡俗享受不甚在意;凡人生存艰难,更无暇追求精致。而那些数量庞大的低阶修士,他们同样有口腹之欲,有社交需求,有对“灵气”的本能渴望……这是一个几乎空白的市场!
威胁? 无处不在。坊市的管理者恐怕也是利益至上。地痞流氓绝不会放过她这块看似软弱的肥肉。更别提那些修炼魔功、视人命如草芥的邪修,或是正道修士争斗时随手波及的毁灭性能量……
· 市场空白: 这个世界的餐饮服务业极其原始。修仙者大多辟谷或只食用粗糙的灵谷丹丸,不屑于凡俗享受;凡人挣扎求存,无力追求精致。数量庞大的低阶修士,他们对“灵气”的渴望、对口腹之欲和社交的需求,是一个几乎未被开发的蓝海!
· 资源潜力: 这个世界灵气充沛,即便是普通食材,也蕴含微薄灵气,若能巧妙利用……
· 强者为尊: 高阶修士争斗,余波便能让她灰飞烟灭。魔修邪道,可能视她为修炼鼎炉或血食。
· 潜在竞争: 一旦酒楼生意好转,必然引来觊觎和打压。
条分缕析之后,林晓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,眼神却越发清亮。
“修炼非一日之功,急不得。眼下,利用现有条件活下去,并活得更好,才是第一要务!”她掀开薄被,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,走到窗边,“吱呀”一声,用力推开了那扇布满灰尘的木窗。
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,带着远山草木和坊市特有的、混杂着烟火与某种未知能量的气息。她看着这片既危险又充满生机的陌生天地,胸腔中那簇微弱的火苗,仿佛被这清风一吹,倏地亮了几分。
“悦来酒家……”她轻声念着这个俗气的名字,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,带着属于林晓月的、混合着乐观、韧性与一丝狡黠的独特光彩,“那就从这里开始吧。先定个小目标——把这小店盘活,让我能在这鬼地方,安安稳稳地吃上一口饱饭!”
行动,是驱散迷茫与恐惧最好的良药。
接下来的日子,林晓月化身成了最勤劳的工匠、最精明的采购和最富创意的厨师。
她挽起袖子,用找到的破布做头巾,将酒楼从房梁到角落,彻底清扫了无数遍,首到木地板露出原本的颜色,窗户纸换上新的,虽然家具依旧破旧,却处处透着洁净与用心。
她捏着那几块瘦巴巴的下品灵石和些许银钱,像最吝啬的守财奴,在坊市的摊贩间反复比较,用最少的钱,买来最新鲜的蔬菜、最实惠的兽肉,甚至淘换到一些无人问津、却带着奇异香气的植物根茎和野果。
厨房成了她的实验室。她回忆着前世吃过的美食,结合这个世界能找到的调料,大胆尝试。她甚至尝试调动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灵力,去小心翼翼地引导、激发食材中蕴藏的微弱灵气。无数次失败,偶尔成功。当她终于做出一道入口鲜美、咽下后腹中升起一丝微弱暖流、让人精神一振的“清炖山菌汤”时,她几乎要欢呼出声!
这远非真正的“灵膳”,但其美味与那丝微乎其微的滋养效果,对终日劳碌的凡人和在底层挣扎的低阶修士而言,不啻于珍馐。
她改造了原主那些灰扑扑的旧衣,让自己看起来干净利落。每日清晨,她都会站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柜台后,脸上挂着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明亮笑容,用清亮脆生的嗓音,迎接每一个踏入店门的客人。
“张大叔,今天收获如何?给您留了碗热汤,暖暖身子!”
“赵仙子,看您气息充盈,怕是快要突破了吧?新到的清心茶,给您沏上一壶?”
她的善意并非毫无底线。对于试图占便宜或言语轻薄的,她会巧妙地挡回去,笑容不变,眼神却会瞬间变得清冷而锐利,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意味。她深知,在这里,过分的善良就是软弱,而软弱,会死。
渐渐地,坊市边缘的人们发现,“悦来酒家”那个总是低着头、怯生生的老板娘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笑容像小太阳一样温暖、手脚麻利、说话爽利又带着点神秘智慧的姑娘。她家的酒菜不仅味道出奇的好,吃了似乎还真能缓解些许疲劳,价格还公道。
口碑,如同春雨润物,悄无声息地积累着。生意依旧算不上兴隆,但总算有了稳定的熟客,让林晓月摆脱了饿死的危机,甚至能偶尔攒下一两块下品灵石,小心地藏好。
夜晚,她也会盘膝坐在硬板床上,尝试按照原主记忆中那粗浅的功法引气入体。感受着那如同蜗牛爬行般缓慢、几乎凝滞不前的灵气汇入,她也只是平静地接受。不焦躁,不气馁,她将更多的热情与智慧,倾注在经营酒楼这件她更能掌控的事情上。
她还亲手刻了一块木牌,挂在了酒楼门口最显眼的位置,上面是她用工整却略显稚嫩的笔迹写下的规矩:
“本店之内,禁止动武,违者永不再接待。”
如今,这条规矩的威慑力,微乎其微。它依靠的,是她察言观色的机敏、与部分熟客建立的微弱情谊、以及她个人那尚未经过真正考验的、一点点隐形的坚持。它脆弱得像初春的薄冰,但她相信,只要她让这间酒楼变得足够有价值,让更多人愿意为了这里的安宁与美味而遵守规则,这薄冰终将冻结成坚不可摧的壁垒。
她就像石缝里挣扎求存的一株韧草,拼尽全力舒展着叶片,努力汲取着每一缕阳光、每一滴雨露,试图在这片遵循着冰冷森林法则的土地上,为自己,也为那些同样在底层挣扎的人们,开辟一个充满烟火气息、带着人性温度与秩序雏形的、小小的安全区。
她不知道那本小说里具体描绘了怎样波澜壮阔又血腥残酷的史诗,更不知道自己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,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暴。她只是遵循着内心的本能,用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方式,努力地、认真地活着。
首到那个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橘红色的黄昏,她抱着那坛试验了无数次终于成功的、带着淡淡果香和微醺灵气的酒酿,哼着不成调却轻快的曲子走向后院,准备犒劳自己时,无意间抬起头,望见了天边那道拖着几乎看不见的、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的尾焰,首首坠向酒楼后方的那片茂密山林。
“咦?那是什么?流星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”她放下酒坛,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,“掉下来的方向,好像离我这很近……”
几乎没有太多犹豫,她拍了拍沾染了酒渍和尘土的衣角,整理了一下略显散乱的发丝,便迈着虽然轻快却带着几分谨慎的步子,走向了那片在暮色中渐渐被阴影笼罩的山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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