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早晨，我在食堂的托盘上端着两份早餐，手忙脚乱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绵羊。宿舍楼下的风吹过来，带着薄薄的秋意和外卖小哥未读完的歌单。我以为自己可以优雅地在拥挤的队伍里穿梭，结果队尾一个小推搡，把我扶在盘子上的两份鸡蛋肠和一杯草莓酸奶统统送上了“空中芭蕾”。
酸奶堪堪一半被甩到了我的白T上，从领口一路顺着胸口滑下，像是在做现场油画。我一边骂自己笨，一边盯着那粉红色的液体，看它在白布上慢慢成形，像一朵羞涩的花。
有人在后面笑了，笑声像是被秋风吹散的蒲公英，带着一点幸灾乐祸。旁边的女生起哄，桌子那头还有人拍手叫好，我觉得自己脸都红了，红得像那杯酸奶。
就在我准备取纸巾哭丧着脸去洗手间擦的时候，有只温暖的手递过来一包纸巾，另一只手稳稳把我的托盘扶住，帮我把剩下的早餐捡好。那个人的笑容像太阳——不是那种刺眼得让人退避三舍的太阳，而是刚好暖到心坎里的那种。他笑得很自然，像小时候吃到糖果那会儿的满足感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他问，笑里带着一点关切。
我瞬间愣住，脑子里只剩下西个字——这人长得好看。但更准确地说，是那张笑脸把周围的噪音都压了下去，让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。后来我把这件事想着讲给闺蜜听时，会夸张地说：那一刻，我相信命运会对我温柔一点。
可现实是残酷的。我抬起手想擦掉那圈尴尬的酸奶渍，结果动作笨拙得像个小丑。那男生顺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，披在我肩上——外套不大却抚去一阵冷意，他的袖口还带着一点书卷气味。那味道是暖乎乎的，混着早晨咖啡的苦和图书馆旧书的粉末。
“谢谢。”我说，声音低得像被吞进了食堂的嘈杂里。
“没事，别哭。”他说得很随意，像是每天都这么做，不是什么大事。
他转身的时候，我顺手看见胸口徽章上两个字：周晏。学长？他是学长。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出宿舍里平凡的晚饭、家里电话里的账单声音、父亲在电话那头干巴巴的叮嘱：别花太多钱。然后我又想到身旁那被酸奶污染的白T，以及心里那句无声的抗议：我不想总被人踩在脚下。
我叫林夕，来自一个并不奢侈的家庭。爸妈在老家开了一间小杂货店，钱不多但够挨日子。上大学前家里唯一的一笔“风光”投资就是把我塞到了这所不算顶尖但还不错的城市大学。入学时我带来的行李里，除了几本旧书和一箱方便面，还有母亲一针一线缝补的被套。她出门给我买床单时，我硬着头皮说：“别太贵的，能用就行。”她嘟囔着说：“谁让你自个儿爱跑外面吃饭了。”我回想起来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。
大学生活对我来说，是连续的现实教育课。奖学金是我最大的体面；勤工俭学是我不想让家里负担更重的方式。白天上课，晚上去便利店收银、打杂；周末去小饭馆打短工。别以为这是浪漫的自立，这是累得连梦都带汗的那种自立。但正是这些琐碎构成了我心里不服输的火苗——不是那种想出名要闪耀全世界的野心，而是想让自己哪怕是小小一个角落，也能安稳地放个小篮子，里面有尊严、有选择。
那天被泼酸奶之后，宿舍里传来各种揣测。秦婉——我的室友，睡眼惺忪却依旧能挑事儿的人——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：“夕夕，你的演技又提升了，谷小川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是不是给学长留的戏？”我想掐她，但她眨巴着眼睛，像个得意的小狐狸。
秦婉是我大学里的对照镜。她家境比我好，衣服永远比我新，口袋里似乎总有突如其来的红包。我们一开始是因为临时分到同一间宿舍才认识，后来成了既互相吐槽又不得不依赖的朋友。她擅长拉关系，擅长把事情弄成对她有利的样子；而我更擅长把一堆杂事揉成明天还能用的钱。
那天早上，宿舍里的人像看连续剧似的吃早餐，而我则像个演员落了场。我站在镜子前，擦着酸奶印，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滑稽又认真的独白：如果以后有人再把东西泼到我身上，我一定要让自己值得被宠——被真正的人，而不是被笑声。
“值得被宠？”秦婉在旁边嘲笑，“你？被宠？林夕，你要先把钱包养得有点重量再说话。”
她说得不无道理。我低头看了看钱包，空空如也，只有学生证和几张折得发亮的零钱。但我嘴角却露出笑，像是在暗暗对自己发了个誓：好，那就从现在开始，让钱包有分量，让人愿意对我好，不是因为可怜，而是因为我值得。
大学里有很多招人注意的事：学术竞赛、社团活动、学生会。它们像糖衣炮弹，表面甜，里头也有真实的分量。我一首不是那种天生就会吆喝的人，但我会做计划，会把事情拆成一小块一小块去完成。那天黄昏，我坐在图书馆门口的长椅上，手机里翻着学校的通知——下个月有个创业大赛报名，奖金不小，学校还会给一些资源支持。
“创业大赛？”我自言自语。想象里有两种结局：一种是我去报名，写下天马行空的商业计划，交了稿，结果被人当笑话；另一种是我真的认真对待，把它当成一张通往未来的纸票。那晚，寝室的灯光在楼道里慢慢熄灭，窗外的月亮像个圆盘，平静而不问世事。我把报名表格打开，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个又一个字，胸口那点小小的热度慢慢升起。
我不知道周晏会不会记得我，也不知道那套外套后来有没有留下草莓酸奶的味道。但我知道，从被泼酸奶的那一刻起，我学会了一个新词：不再被踩。不是去报复谁，而是自己把人生的底线提得高一些，好让别人的脚无法随便践踏。
“好，”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，“就算只有一张薄薄的报名表，也能当作一把锤子，把门缝里的希望敲得更大一点。”
于是我把学期的剩余生活费和兼职挣来的小钱攒在一起，像是在往一个看不见的罐子里投币。那夜我做了一个决定，要去参加那次创业大赛。不是因为我想当CEO，不是因为我想征服世界，而是因为我想知道，自己能不能靠一点点努力，把生活从被动变成主动，把那个总是被泼酸奶的“我”，变成一个有人愿意为之脱外套的人。
我不知道那条路有多远，但我记得月光下键盘的回声，记得我给自己的誓言，也记得那个笑得像阳光的学长从背后给了我一件外套。也许未来的某一天，我会把自己创造的东西送到更多人的手里，像那件外套一样暖他们；也许我会在成功的高台上回头，看见曾经嘲笑我的人惊讶的表情。不管怎样，我决定从这一刻开始，不再只是等着被宠，而是让自己配得上被宠。
第二天，学校的创业宣讲会门口，人比海还多。我站在人群里，胸口紧张得像装了一只小鸡。我没想到，命运会在那天，再次把我和周晏拉到同一个地方。那一刻，我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——好戏，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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