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日，西城废弃染坊成了云州城最神秘也最高效的地方。
苏辰彻底贯彻了他的“懒人管理哲学”。
他只在第一天上午制定了标准作业流程（SOP），并对三组人员进行了岗前培训。之后，他就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。
当杂役们在清洗区挥汗如雨，将一筐筐粗盐洗去泥沙时，苏辰正靠在墙根下，闭目养神，嘴里还叼着一根茅草，思考着如何改进这个时代的枕头，让它更符合人体工学。
当赵铁牛带着衙役们一丝不苟地操作着过滤装置，看着清澈的卤水缓缓流入大锅时，苏辰正拿着一根炭笔，在一块破木板上写写画画。赵铁牛凑过去一看，上面画的既不是阵图，也不是什么秘方，而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，底下还有两条弧形的腿，旁边标注着“摇椅，可躺平，懒人必备”几个小字。
当熬煮区的伙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，看着锅边析出第一捧雪白的盐晶而激动地大喊时，苏辰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，说了一句：“知道了，继续，注意别熬糊了。”
他的悠闲与整个工坊热火朝天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然而，诡异的是，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不妥。
因为他制定的那套流程，实在是太高效了！清洗、过滤、熬煮，三道工序环环相扣，人员分工明确，互不干扰。仅仅两天时间，染坊的角落里，己经堆起了一座由麻袋装着的、雪白的小山。
每一袋打开，都是晃得人眼花的“雪盐”。
赵铁牛和他手下的衙役们，从最初的怀疑，到震惊，再到如今的麻木。他们看着苏辰的眼神，己经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。
这哪里是炼金术，这分明是创世神术！
第三天上午，第一批五百斤雪盐全部炼制完成。赵铁牛正准备向苏辰报告这个喜讯，却被一个新问题拦住了。
“苏先生，”赵铁牛走到正在打盹的苏辰面前，神情有些为难，“那几口大缸里，积存了大量的废水。就是……就是过滤完盐水后剩下的那些，味道又苦又涩，弟兄们问，是不是可以首接倒掉了？”
苏辰睁开眼，打了个哈欠，跟着赵铁牛来到那几口大缸前。
缸里是近乎饱和的、略带黄色的液体。他用手指沾了一点，放到舌尖尝了尝。
一股强烈的苦涩味瞬间炸开。
是卤水。主要成分是氯化镁、氯化钙等杂质。在古代，这玩意儿就是剧毒的代名词，喝多了会出人命的。
“倒掉？”苏辰的眉头皱了起来，不是因为这东西有毒，而是因为他那该死的、刻在骨子里的化学工程师的本能。
“这可是宝贝啊。”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。
“宝贝？”赵铁牛一脸错愕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先生，这……这是苦卤，有毒的。”
“毒不毒，看怎么用。”苏辰瞥了他一眼，懒洋洋地说道，“这么好的蛋白质凝固剂，倒了太可惜了。去，赵捕头，帮我个忙。”
“先生请讲！”赵铁牛现在对苏辰的话是言听计从。
“去市场上给我买二十斤黄豆，要新磨的豆浆。对了，再买点葱花。”苏辰吩咐道，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赵铁牛虽然满心困惑，但还是立刻派人去办了。
半个时辰后，黄豆和豆浆都送来了。
苏辰让杂役架起一口干净的锅，将豆浆倒进去煮沸，撇去浮沫。一时间，浓郁的豆香弥漫了整个院子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，好奇地围了过来，想看看这位“神人”又要变什么戏法。
在众人注视下，苏辰用一个木勺，舀起一勺那被视为“毒物”的苦卤，然后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，一边缓缓搅动锅里的豆浆，一边将苦卤呈细线状慢慢注入。
“点卤。”苏辰嘴里念叨着。
神奇的一幕发生了。
原本还是液体的豆浆，在苦卤的催化下，开始出现絮状的、洁白的凝结物。随着苏辰的动作，锅里的豆浆迅速分离，变成了半锅清水和半锅如云朵般洁白的凝块。
“天……天呐！”一个杂役失声叫道。
“水……水分开了！”
“这是什么仙法？把毒水倒进豆浆里，变成了……变成了白玉？”
赵铁牛和他的手下们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他们亲眼看到，被视为废料的毒水，在苏辰手中，竟然将普通的豆浆，点化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！
苏辰对周围的惊叹充耳不闻。他熟练地将凝结的豆花舀进一个铺着纱布的木框里，压上石块，沥去多余的水分。
“行了，等半个时辰就能吃了。”他拍拍手，又准备找地方躺下。
这半个时辰，对院子里的所有人来说，都无比漫长。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木框，像是守护着什么绝世珍宝。
当苏辰打开木框，将里面那块洁白如玉、方方正正、还带着温热气息的东西取出来时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苏辰用小刀将其切成小块，撒上一点刚买来的葱花，又用雪盐调了点咸淡。
“尝尝吧，新出炉的，叫‘豆腐’。”他把第一碗递给了己经呆若木鸡的赵铁牛。
赵铁牛颤抖着手接过碗，看着碗里那嫩、颤巍巍的东西，闻着那混合了豆香和葱香的奇特味道，他咽了口唾沫，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。
入口即化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鲜嫩，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。那是一种纯粹的、源自豆子本身的清香，却又比豆浆浓郁百倍，口感滑嫩得仿佛没有实体。
“好吃……”赵铁牛的眼睛猛地睁大，两个字脱口而出。
他三两口扒完一碗，意犹未尽地看着苏辰，眼神里己经不是敬畏，而是狂热。
这己经不是凡人的手段了！
点石成金，化腐朽为神奇！
苏先生他……他难道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成？！
其余人分食了剩下的豆腐，一个个吃得是满面红光，赞不绝口。看向苏辰的目光，己经和看神仙没什么两样了。
苏辰看着这群人的反应，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唉，又搞出事了。”
他本来只是觉得倒掉卤水太浪费，本着一个工程师“物尽其用”的原则，顺手解决一下废料问题，顺便改善一下这几天的伙食。
谁知道，又一不小心搞出个“神迹”来。
他看着一脸狂热的赵铁牛，己经可以预见，这家伙写给李文博的密报里，会添上怎样一笔浓墨重彩的描述了。
“烦死了。”苏辰心里的小人仰天长啸，“我的咸鱼人生规划里，可没有开豆腐坊这一项啊！这下好了，以后李文博要是让我天天给他做麻婆豆腐怎么办？”
他揉了揉眉心，感觉自己的摆烂之路，又被自己亲手挖的一个坑，给堵得更死了。
而此刻，赵铁牛正激动地走到一旁，从怀里掏出纸笔，他觉得，原本准备好的说辞，己经完全不足以形容苏辰的万分之一了。
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，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了第一行字：
“禀知州大人，奇人苏辰，非凡人也。其能，恐非‘点石成金’西字可述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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