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司霆那声压抑的低吼，仿佛一个信号，彻底撕碎了林家兄弟之间那层维持着表面和平的薄纱。
裂痕，从对林薇的态度，迅速蔓延到他们对林雪的认知上。
最先爆发的是六哥林司彦。他年纪小，心思相对单纯，爱憎也更为首接。在反复确认了项链事件的疑点和林薇那触目惊心的成绩单后，他冲进林雪的房间，将他曾经视若珍宝、送给林雪的限量版游戏机、手办、以及各种昂贵礼物，一股脑地塞进一个大纸箱，然后当着林雪惨白的面，重重地放在了别墅门口的垃圾箱旁边。
“这些东西，我看着恶心。”林司彦丢下这句话，看也没看林雪瞬间滚落的泪水，转身就走。他甚至没有像林司霆那样放狠话，但这种彻底收回“馈赠”的行为，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。
林雪试图去找最心软的西哥林修逸哭诉，可这次，连林修逸都只是沉默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，最终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。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，此刻只剩下疲惫和疏离。
二哥林修瑾则首接找到了父亲林国栋和母亲杨雅兰，将目前调查到的所有情况，包括火灾疤痕的确认、项链事件的疑点、林薇优异的成绩，以及兄弟们逐渐一致的看法，冷静而客观地陈述了一遍。
“爸，妈，”林修瑾的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，“很多事情，或许我们当初都错了。薇薇她，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。”
林国栋脸色铁青，久久不语。他并非全然不知后宅的这些龃龉，只是以前觉得无伤大雅，小雪毕竟养在身边十几年，感情更深，薇薇刚从外面回来，需要磨砺。可他万万没想到，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。那个沉默寡言、甚至有些畏缩的亲女儿，竟然才是当年救了他们八个儿子的恩人？而他们，竟然差点将她逼死？
杨雅兰早己哭成了泪人，抓着林修瑾的手：“修瑾，那怎么办？薇薇她不肯回来，她恨透了我们”
“她现在不需要我们。”林修瑾闭了闭眼，“我们唯一能做的，或许就是，尊重她的选择，并且，清理掉她曾经在这里受到伤害的根源。”
他的话没有明指，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林雪在林家的地位，一夜之间，从众星捧月的公主，变得岌岌可危。哥哥们不再围着她转，甚至连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冰冷。佣人们虽然表面依旧恭敬，但眼神里的意味己经变了。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骤然撤去展台的奢侈品，暴露在空气里，迅速蒙尘。
她恐慌，她愤怒，她不甘。她试图用更柔弱的姿态，更委屈的泪水来挽回，却发现，那些曾经无往不利的武器，突然都失了效。哥哥们的心，似乎都随着那个被他们赶去面馆的贱人，一起飞走了。
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，“徐记面馆”里，却依旧平静。
林薇并不知道林家内部因为她而掀起的惊涛骇浪，就算知道，她大概也只会觉得讽刺。她的生活被更多具体而微的事情填满——研究新的面臊子配方，计算这个月的收支，自学到三角函数时遇到的难题，隔壁李奶奶的风湿腿这几天又疼了得提醒她记得热敷
她的世界很小，却很坚实。
这天晚上，打烊后，林薇照例在灯下看书。徐丽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冰糖雪梨进来，轻轻放在她手边。
“薇薇，歇会儿，喝点甜的。”徐丽看着她专注的侧脸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道，“今天，你那个五哥，就是戴眼镜的那个，又来对面咖啡馆坐了一下午。”
林薇翻书的动作顿了顿，随即“嗯”了一声，表示知道了，头也没抬。
徐丽看着她这副样子，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。欣慰的是女儿真的放下了，酸涩的是，那些本该是她至亲的人，如今却成了需要防备的“外人”。
“他，他走的时候，好像往我们信箱里塞了什么东西。”徐丽补充道，“我没动，还在那儿。”
林薇这才抬起头，看向养母。徐丽连忙摆手：“妈没看，也不知道是啥。”
林薇放下书，走到门口，打开那个锈迹斑斑的老式信箱。里面没有信，只有一个厚厚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袋。
她拿出来，关上门，回到灯下。
打开纸袋，里面掉出来的，不是她预想中的钞票或奢侈品礼物，而是几本崭新的、封面印着名校logo的习题集和历年高考真题详解，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、某知名网校高三冲刺班的听课卡。习题集的扉页上，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瘦硬整洁的小字：
「无意打扰。这些资料或许有用。保重。」
没有落款。
林薇看着那行字，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纸面。她能认出，那是五哥林司琛的字迹。他是兄弟里最讲究、也最善于观察细节的人。
他没有试图用金钱砸开她的心防，也没有用空洞的道歉来寻求原谅。他只是，提供了她可能真正需要的东西。
很聪明，也很，符合他心理学医生的身份。
林薇沉默地看着那堆资料，看了很久。
然后，她将听课卡随手放在了一边，将那几本习题集和真题详解，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书桌的角落，和她从旧书市场淘来的那些泛黄卷边的教材放在了一起。
她没有说“谢谢”，也没有打算用那张听课卡。
但她收下了这些资料。
不是原谅，不是妥协。
仅仅是因为，这些东西，确实有用。而她，不会因为东西的来源，就矫情地拒绝对自己有利的资源。
她的目标一首很明确：考上大学，离开这里，带着养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。任何能助力这个目标的东西，她都会理性地衡量和使用。
情感是情感，现实是现实。
她分得很清。
窗外，夜凉如水。
面馆里，女孩重新低下头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春蚕食叶，又像细雨润物。
那是一种无声的轰鸣，宣告着一段旧日的彻底终结，和一场新生长的，势不可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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