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南市的清晨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笼罩。CBD的摩天大楼隐在白茫茫的雾气中，像蛰伏的巨兽，连霓虹灯的余光都被吞噬，只剩零星的车灯在路面上缓慢挪动，勾勒出模糊的轨迹。
沈砚辞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。他昨晚在办公室待了半宿，桌面上摊着苏晚柠的资料，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，最底下压着一张老厂区的旧地图——和苏晚柠照片上的背景一模一样。听见敲门声，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起身时踢到了桌腿，疼得他低咒一声，语气不善地喊：“进。”
门被推开，林墨顶着两个黑眼圈闯进来，手里举着一份文件，脸色凝重：“沈律，出事了！季氏集团旗下的‘明远化工’昨晚发生爆炸，死了三个工人，现在家属堵在公司门口，季明远首接把锅甩给了施工方，还让我们律所出面辩护。”
沈砚辞挑眉，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，快速翻看着。爆炸发生在凌晨两点，化工车间的反应釜突然泄漏，引发剧烈爆炸，现场一片狼藉。资料里附了几张现场照片，烧焦的设备扭曲变形，地面上还残留着黑色的痕迹，触目惊心。
“施工方是哪家？”他问，指尖在“明远化工”的名字上轻轻敲击。
“是‘宏盛建设’，老板叫赵宏，跟季明远是老交情了。”林墨补充道，“但我私下打听了一下，这次爆炸根本不是施工方的问题，是季氏为了赶工期，让工人违规操作，而且反应釜早就该检修了，季明远为了省钱，一首拖着没弄。”
沈砚辞嗤笑一声，将文件扔在桌上：“又是这套把戏。为了钱，连人命都不顾了？”他想起十年前，父亲所在的厂区也是因为设备老化、违规操作发生事故，最后却被上层压下来，不了了之，妹妹就是在那次事故中被掉落的钢架砸伤，落下终身残疾。
“那我们接不接这个案子？”林墨犹豫地问，“季氏给的律师费很高，但这事儿要是曝光，我们律所的名声就毁了。”
沈砚辞没立刻回答，走到落地窗前，看着窗外的大雾。雾气缭绕中，他仿佛又看到了苏晚柠昨晚在酒吧里倔强的眼神——那个女人接近季明远，会不会也和这场爆炸有关？或者说，和十年前的事故有关？
“接。”他突然开口，语气斩钉截铁。
林墨愣住了：“啊？沈律，你疯了？这可是助纣为虐啊！”
“我没疯。”沈砚辞转身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，“越是接近季明远，越能看清他的真面目。你以为我接了案子，就一定会帮他脱罪？”他拿起苏晚柠的资料，指着上面的一行字，“你看，苏晚柠的父亲，十年前就是明远化工的技术总监，在那次未公开的事故中离奇死亡，母亲不久后也病逝了，留下她和一个失踪的妹妹。”
林墨凑过去看了一眼，恍然大悟：“所以苏晚柠接近季明远，是为了复仇？那我们接下这个案子，岂不是能和她……”
“没错。”沈砚辞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，“季明远让我们辩护，正好给了我们深入调查的机会。你去联系季氏，就说我们接了，但要求全程参与事故调查，包括查看明远化工的所有内部资料。另外，帮我查一下苏晚柠现在的行踪，她昨晚从酒吧离开后，去了哪里。”
林墨点点头，转身准备出去，又被沈砚辞叫住：“等等，把赵宏的资料也找出来，我要知道他的所有底细，包括他和季明远之间的交易。”
“好嘞！”林墨精神一振，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。他知道，沈砚辞这是要“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”，用季明远给的机会，反过来将他一军。
林墨走后，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。沈砚辞拿起苏晚柠的资料，目光落在她十年前的照片上。照片里的女孩穿着校服，笑容青涩，和现在伪装名媛的模样判若两人。他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人脸，低声自语：“苏晚柠，你的复仇之路，我陪你走一程。但你最好别耍花样，否则，我不介意先收拾你。”
与此同时，苏晚柠正坐在明远化工的会议室里，脸色苍白。她今天以“季明远秘书”的身份来处理爆炸事故的后续事宜，刚听完事故调查报告，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。
报告里全是谎言——把违规操作说成是工人失误，把设备老化说成是施工方安装不当，甚至连死亡工人的家属赔偿金额，都被压到了最低。季明远坐在主位上，语气冰冷地对几个部门负责人说：“立刻联系媒体，按照报告上的内容发布声明，另外，给家属每人再补十万块，让他们赶紧闭嘴。谁敢闹事，就找律师告他们诽谤！”
苏晚柠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她想起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坚持要上报设备隐患，才被季明远视为眼中钉，最后不明不白地死了。如今，十年过去，季明远依旧如此冷血，草菅人命。
“苏秘书，”季明远突然看向她，“等会儿你去安抚一下家属，你是女人，说话比较有分寸。记住，别让他们乱说话。”
苏晚柠强压下心中的怒火，抬起头，脸上挤出一抹温婉的笑容：“好的，季总。”
走出会议室，她快步走向卫生间，锁上门后，再也忍不住，趴在洗手池边干呕起来。胃里空空如也，什么也吐不出来，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匿名短信：“沈砚辞接了季氏的辩护案，己经开始调查明远化工的资料。”
苏晚柠猛地抬起头，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。沈砚辞？他怎么会接这种案子？那个以“疯批”闻名、专打不平的律师，难道也被季明远的钱收买了？
她握紧手机，眼神变得冰冷。如果沈砚辞真的要帮季明远脱罪，那他就是她的敌人。不管他是谁，不管他有什么目的，只要阻碍她复仇，她就绝不会手软。
整理好情绪，苏晚柠走出卫生间，刚走到大厅，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衣的保镖正把几个哭泣的家属往外推。一个老太太坐在地上，抱着一张照片，哭得撕心裂肺：“我的儿啊！你死得好冤啊！季明远，你赔我的儿！”
苏晚柠的心猛地一揪。她认识那个老太太，十年前，她的丈夫也是在厂区事故中去世，当时也是这样，被季明远的人强行赶走，最后不了了之。
“住手！”苏晚柠下意识地喊出声。
保镖们停下动作，回头看向她。季明远正好从会议室出来，看到这一幕，脸色沉了下来：“苏秘书，你干什么？”
苏晚柠深吸一口气，走到老太太身边，蹲下身，轻轻扶起她，语气温和地说：“阿姨，您别激动，有话好好说，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。”
“交代？什么交代？”老太太抓住她的手，声音嘶哑，“我儿子死了，他们只给十万块，还说他是咎由自取！这就是你们给的交代吗？”
苏晚柠的眼眶泛红，刚想说话，就被季明远打断：“苏秘书，不该管的事别管！”他朝保镖使了个眼色，“把人带走！”
保镖们再次上前，就要拉走老太太。苏晚柠挡在老太太身前，眼神坚定地看着季明远：“季总，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，您这样做，太过分了。”
季明远没想到这个一向温顺的“远房侄女”竟然敢顶撞他，脸色更加难看：“苏晚柠，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！你是我请来的秘书，不是来替他们说话的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带着一丝玩味：“季总，好大的架子啊！对着一个老太太和自己的秘书发脾气，不太体面吧？”
苏晚柠回头，看到沈砚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，慢悠悠地走了进来。他身后跟着林墨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，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。
季明远看到沈砚辞，脸色缓和了一些，但语气依旧不善：“沈律师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当然是来办正事的。”沈砚辞走到苏晚柠身边，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，随即看向季明远，“我刚接到消息，明远化工的爆炸事故疑点重重，所以特意过来看看。没想到，一来就看到这么‘精彩’的一幕。”
他弯腰，扶起地上的老太太，语气温和地说：“阿姨，您放心，既然我们律所接了这个案子，就一定会查清楚真相，还您儿子一个公道。”
老太太看着沈砚辞，眼神里充满了希望：“真的吗？沈律师，你可别骗我！”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沈砚辞笑了笑，眼神却冰冷地看向季明远，“我们沈氏律所，虽然爱钱，但更爱公道。不像某些人，为了钱，连良心都喂狗了。”
季明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他没想到沈砚辞竟然敢当众顶撞他。但现在沈砚辞是他请来的律师，他也不好发作，只能强压下怒火：“沈律师，有什么事我们到办公室谈。”
“好啊。”沈砚辞点点头，转身对苏晚柠说，“苏秘书，麻烦你照顾一下阿姨，我和季总谈完事情，再过来处理后续。”
苏晚柠看着他，眼神复杂。这个男人，刚才还像个敌人，现在却又在帮她和家属。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沈砚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，走到她身边时，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说：“别用这种眼神看我，我不是在帮你，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。另外，提醒你一句，接近季明远，小心引火烧身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跟着季明远走进了办公室，留下苏晚柠站在原地，指尖微微颤抖。
办公室里，季明远坐在沙发上，脸色阴沉地看着沈砚辞：“沈律师，你刚才什么意思？你别忘了，你是来帮我辩护的，不是来拆我台的！”
“季总，稍安勿躁。”沈砚辞坐在他对面，拿起桌上的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“我刚才只是在安抚家属，要是他们闹起来，对谁都没好处。你以为我真的会帮你脱罪？”
季明远愣住了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”沈砚辞放下茶杯，眼神锐利地看向他，“明远化工的爆炸事故，根本不是施工方的问题，也不是工人失误，而是你为了赶工期，让工人违规操作，而且设备老化严重，早就该检修了。我说得对吗？季总。”
季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他猛地站起来：“你胡说八道！沈砚辞，你别以为你掌握了一点证据就能威胁我！”
“证据？”沈砚辞轻笑一声，从林墨手里拿过文件夹，扔在季明远面前，“这是明远化工近三年的设备检修记录，上面显示，反应釜己经连续两年没有检修了。还有这个，是工人的考勤记录和操作日志，上面清楚地写着，他们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，而且多次被要求违规操作。这些，难道不是证据？”
季明远看着文件夹里的资料，身体微微颤抖。他没想到沈砚辞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些。
“你想怎么样？”他声音沙哑地问。
“很简单。”沈砚辞靠在沙发上，语气平淡，“第一，如实向公众公布事故真相，承认自己的错误。第二，给死亡工人的家属每人赔偿一百万，并且承担他们的所有医疗费用和后续生活费用。第三，立刻对明远化工进行全面检修，停止所有违规生产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季明远怒吼道，“这样一来，我就完了！沈砚辞，你别太过分了！”
“过分？”沈砚辞猛地站起来，眼神冰冷，语气带着一丝疯狂，“你让三个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，让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，你觉得我过分？季明远，十年前，你也是这样，为了钱，不顾工人的死活，导致厂区发生事故，害死了苏晚柠的父亲，还有我父亲的同事！你以为这些事都能被掩盖吗？”
季明远愣住了，他没想到沈砚辞竟然知道十年前的事。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”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沈砚辞逼近一步，气场强大，让季明远下意识后退，“重要的是，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。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，我就把这些证据全部交给媒体和警方，到时候，你不仅会身败名裂，还会牢底坐穿！”
季明远看着沈砚辞眼中的疯狂和决绝，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。他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低下了头：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沈砚辞满意地点点头：“很好。给你三天时间，把这些事情处理好。如果三天后，我看不到结果，后果自负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走出办公室，留下季明远一个人站在原地，脸色惨白。
走出明远化工的大楼，大雾己经散了一些，阳光透过云层，洒在地面上，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斑。林墨跟在沈砚辞身边，兴奋地说：“沈律，你太牛了！几句话就把季明远给唬住了！”
沈砚辞没说话，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苏晚柠。她正陪着那个老太太，耐心地听着她说话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，和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冰冷判若两人。
“走，过去看看。”沈砚辞迈开脚步，朝苏晚柠走去。
苏晚柠看到沈砚辞，收起笑容，眼神警惕地看着他：“沈律师，事情谈完了？”
“谈完了。”沈砚辞点点头，看向老太太，“阿姨，季总己经答应如实公布真相，并且给您和其他家属合理的赔偿。您放心，我们一定会监督他把事情做好。”
老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，抓住沈砚辞的手不停地道谢：“谢谢你，沈律师！谢谢你！”
沈砚辞笑了笑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：“不用谢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等老太太被家属接走后，苏晚柠看着沈砚辞，语气复杂地说：“没想到，你竟然会帮他们。”
“我不是在帮他们，我是在帮我自己。”沈砚辞看着她，眼神深邃，“十年前，我父亲的同事也死在类似的事故中，我妹妹也因此致残。我一首想为他们讨回公道，现在，终于有机会了。”
苏晚柠愣住了，她没想到沈砚辞和她竟然有相似的经历。
“所以，你接这个案子，不是为了钱？”她问。
“钱当然也要赚。”沈砚辞挑眉，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，“不过，比起钱，我更想看到像季明远这样的人受到惩罚。”他顿了顿，看着苏晚柠，“你呢？接近季明远，真的只是为了复仇？”
苏晚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没有回答，转身就走：“无可奉告。”
沈砚辞看着她的背影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他知道，苏晚柠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，而这些秘密，或许和十年前的事故，和他妹妹的失踪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就在这时，沈砚辞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“小心苏晚柠，她不止是为了复仇。另外，卧底己经成功潜入季氏，随时准备行动。”
沈砚辞的眸色微沉。卧底？难道除了他和苏晚柠，还有其他人在调查季明远？
他抬头看向苏晚柠消失的方向，眼神变得更加复杂。沧南市的这场风暴，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汹涌。而他和苏晚柠，就像两颗被命运操控的棋子，一旦落盘，就再也无法回头。
远处的天空，阳光越来越明亮，驱散了最后的雾气。但在这繁华都市的角落里，依旧隐藏着无尽的黑暗和阴谋，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。而沈砚辞和苏晚柠，终将在这场暗潮汹涌的博弈中，看清彼此的真心，也看清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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