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打手机那事儿之后，陈默觉着，屋里那姑娘看他的眼神，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。说不上来具体哪儿变了，就是那股子扎人的警惕劲儿，好像淡了那么一丝丝。她还是不怎么说话，但陈默偶尔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晃，她眼里会有点光，不再是全然的排斥和茫然。
伤也好得利索了些，虽然动作还是慢，但至少能自己扶着墙慢慢走几步了。这天晚上，陈默照常煮了粥，还炒了个简单的番茄鸡蛋。他把饭菜端进里间，放在床头柜上，正准备像前几天那样喂她，却见她看了看碗里的勺子，又看了看陈默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陈默一愣，没明白啥意思。
只见她伸出手，指了指陈默放在外面小饭桌上的、他自己用的那双筷子。
“你想……用这个？”陈默有点意外，试探着问。
她点了点头，眼神里有点坚持，又有点不好意思。
陈默明白了。也是，对于她用惯了筷子的手来说，勺子可能反而显得笨拙和不习惯。他把自己那双干净的筷子拿进来，递给她。
她接过筷子，手指握住，姿势标准而优雅，一看就是从小用惯了的。她尝试着去夹碗里的米饭。可这现代的瓷碗滑，米饭也蓬松，她手上力气还没完全恢复，试了几次，米粒都从筷子缝里溜走了，只夹起来寥寥几颗。
她蹙着眉，盯着碗里的米饭，好像跟它们较上了劲。又一次尝试失败后，她抬起眼，看向陈默，那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求助。
陈默心里觉得有点好笑，又不好表现出来。他拿过勺子，舀了一勺饭，递到她嘴边，说：“先用这个吧，等你好利索了，再使筷子。”
她看着嘴边的勺子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筷子，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微微张开嘴，接下了那勺饭。但吃完后，她依旧没有放下筷子，而是用它们小心地去戳弄盘子里的番茄炒鸡蛋。
番茄的酸甜和鸡蛋的嫩滑，似乎是合她胃口的。她小口吃着，动作很轻，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。吃着吃着，她看着盘子里红黄分明的菜，忽然抬起头，看着陈默，用筷子尖轻轻点了点番茄，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：“此……物？”
陈默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这个叫什么。他赶紧回答：“番茄，也叫西红柿。”
她学着发音，声音很轻：“番……茄？”
“对，番茄。”陈默又指了指鸡蛋，“鸡蛋。”
“鸡……蛋。”她跟着念，发音古怪，但很认真。
陈默心里有点小激动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具体物品的名称！他趁热打铁，又把粥、米饭、筷子、勺子，甚至床头柜、床单都指着说了一遍名字。她听得专注，偶尔会跟着重复，虽然音调拐得厉害，但能看出她在努力记忆和理解。
一顿饭吃得比平时慢了很多，但陈默觉得，这比他一个人对着电脑扒拉外卖有意思多了。屋子里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安静，有了点零星的人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，居然有了点……过日子的烟火气。
吃完饭，陈默收拾碗筷，她依旧靠在床头，手里还捏着那两根筷子，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，嘴里低声重复着刚才学到的几个词：“番……茄，鸡……蛋，书……店……”
陈默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，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。他想起自己刚开始学外语时的笨拙和努力，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吧。只是她学的，是隔了一千多年的“未来语”。
他洗好碗回来，发现她己经放下了筷子，目光又投向了窗外。夜色渐浓，窗外路灯亮起，勾勒出街道和对面楼房的轮廓。
她看了一会儿，忽然转过头，看向陈默，伸手指着窗外那些亮着的窗户，以及街道上偶尔驶过的、亮着车灯的车流，眼中带着明显的疑问。
陈默明白，她在问那些“光”是什么。
他走到窗边，指着路灯：“灯。”又指着驶过的汽车：“车。”
她看着那些流动的“光点”（车灯）和固定不动的“光团”（路灯），眼神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困惑，但还是点了点头，低声重复：“灯……车……”
这个世界对她来说，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东西，像一座巨大的、没有边际的迷宫。而她，正在尝试记住迷宫里一些最基本的路标，哪怕并不知道这些路标意味着什么。
陈默看着她努力消化这一切的侧脸，心里叹了口气。教她认几个字、说几个词容易，可要让她真正理解这个时代，怕是难如登天。
不过，看她今晚主动要筷子、主动问名字的样子，总归是……愿意往前迈一步了。
这就挺好。
陈默没再打扰她，自己坐到外间的电脑前，开始忙活书店的账目。里间和外间只隔着一道门帘，他能听到她偶尔极低地、练习发音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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