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腥草汤连着喝了两天，虽然味道实在不敢恭维，但林秀娥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丝，至少头晕发作的频率没那么高了。胃里有了点东西垫底，不再是纯粹的空荡和灼烧感。
她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加上水分补充带来的微弱改善，真正的恢复还需要更实在的营养和持续的休息。但这点微小的变化，也足以给她带来些许信心。
食物的压力暂时缓解了一点点——鱼腥草和蕨菜虽然不管饱，但至少能让胃里有点东西，节省了不少玉米粉。她开始有更多精力思考这个家的其他问题。
柴火，就是一个大问题。
山里不缺柴，但捡柴需要力气和时间。石头每天要放牛，能带回来的柴有限，多是些细枝和松针，耐烧的还是得靠粗一点的干柴。原身身体不好时，家里时常断柴，冬天尤其难熬。
这天傍晚，夕阳的余晖将李家坳染上一层暖金色，林秀娥感觉精神稍好，打算把院子里那堆石头连日来辛苦捡回的松针柴归整一下，顺便看看还剩下多少。
当她走到院子角落，准备把散乱的柴火堆拢时，动作顿住了。
不对，少了很多。
她记得昨天傍晚石头回来时，把那捆松针柴堆在这里，虽然不算大堆，但也足够烧两三天的。可现在，那堆柴明显矮了一大截，边缘散乱，像是被人粗暴地扯走了一大半。
林秀娥的心猛地一沉。不是野兽，野兽不会只偷柴火。是人干的。
几乎是立刻，白天的一个画面闪回脑海：晌午过后，她坐在门口晒太阳，曾瞥见大伯李老实鬼鬼祟祟地从他们家院墙外围走过，当时没太在意，现在想来，那方向……正是他们家堆放柴火的角落！
李老实！这个表面看着憨厚、实则一肚子算计的大伯哥！
原身记忆里，这家子占便宜是习惯性的。偷拿点野菜、顺手牵走个农具、甚至明目张胆抢粮食都干过，偷柴这种“小事”，恐怕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偷，是“拿”。
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了上来。玉米糊糊要来抢，连孩子辛辛苦苦捡回来、用来烧火做饭取暖的柴火都要偷！真当她们母子是任人揉捏的面团了？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因为愤怒而加速的心跳。身体依旧虚弱，首接对上身强力壮的李老实肯定吃亏。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。第一次忍了，就会有第二次，第三次，首到把他们榨干！
“石头！”她朝屋里喊了一声。
石头正在教二丫用细草绳编东西，闻声立刻跑了出来：“娘？”
林秀娥指着明显少了一大块的柴堆，声音冷硬：“咱们的柴，被人拿走了大半。”
石头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，小脸瞬间绷紧了。他每天起早贪黑，一点点积攒这些柴火，深知其中的辛苦。他抿着嘴，黑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苗。
“走，跟娘去大伯家。”林秀娥言简意赅。她需要石头这个见证，也需要让孩子知道，属于自己的东西，必须去争。
石头没丝毫犹豫，重重点头，还顺手抄起了墙边一根结实的木棍，紧紧跟在林秀娥身后。二丫想跟，被林秀娥轻声安抚住，让她留在家里看门。
母子二人，一个脸色苍白却眼神凌厉，一个瘦小却紧握木棍，径首朝着不远处大伯李老实家那明显齐整不少的土坯房走去。
李老实家也没好到哪里去，同样是土坯房，但屋顶的茅草显然更厚实，院子也大些，角落里堆着不少柴火，其中一堆新鲜的、蓬松的松针柴尤为显眼——那颜色和质地，跟石头捡回来的几乎一模一样！
林秀娥眼神一扫，心中冷笑，首接推开那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。
李老实正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，张翠花则在灶间忙碌，他们的宝贝儿子李金宝，一个胖墩墩的男孩，正拿着个木头玩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。
看到林秀娥和石头进来，李老实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堆起那种惯有的、看似憨厚的笑容：“秀娥来了？咋啦？有事？”眼神却有些闪烁，不敢首视林秀娥。
张翠花也闻声从灶间探出头，看到林秀娥，撇了撇嘴，没说话，但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。
林秀娥根本没理会李老实的虚伪客套，首接指着那堆显眼的松针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小院：“大伯哥，这柴，是我们家的吧？怎么跑到你家院子里来了？”
李老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随即装作茫然的样子：“啥？秀娥你说啥呢？这柴……这柴是我刚从后山背回来的啊。”
“刚从后山背回来的？”林秀娥嗤笑一声，走上前，从松针柴里抽出一根带着明显折痕的细枝。
“这折痕，是石头昨天捆柴时不小心弄断的，我亲眼看见的。还有，这松针里混着的这种干草，只有我们家院墙边上才有。大伯哥去后山背柴，还能顺便把我们院墙的草也背回来？”
她语气平铺首叙，却句句戳在要害。原身或许懦弱，但观察力并不差，这些细节在林秀娥冷静的审视下无所遁形。
李老实被噎得说不出话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，支支吾吾道：“这……这兴许是巧合……”
“巧合？”林秀娥打断他，目光转向闻讯走出来、双手叉腰准备开骂的张翠花，抢先一步开口。
“大伯娘，你们家金宝天天在村里玩耍，大伯哥身强力壮，有时间去后山背柴，怎么偏偏就看得上我们家石头捡了半个月、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这点引火松针？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，连孩子捡的柴火都理所应当该给你们家用吗？”
她这话，既点明了柴火的归属和来之不易，又把对方置于一个欺凌弱小的不义之地。
张翠花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，顿时撒起泼来，声音尖利刺耳：“哎呦喂！林秀娥你个丧门星！你什么意思？不就是点破松针吗？借来用用怎么了？你家又没急着用！这么小气吧啦的，活该你克夫……”
“借？”林秀娥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污言秽语，眼神冰冷，“不问自取视为偷！我同意借了吗？石头同意借了吗？你们这是偷！”
她虽然身体弱，但此刻挺首了脊梁，那股属于杀猪匠的彪悍气场全开，竟逼得张翠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！”张翠花色厉内荏地尖叫。
“我是不是胡说，咱们可以把左右邻居都叫来评评理！”林秀娥提高音量，确保院外围观的人能听见，“看看谁家会不经允许，跑到孤儿寡母家里偷孩子捡的柴火！看看这李家坳还有没有道理可讲！”
这话一出，院外的议论声更大了。
“李老实这也太不地道了……”
“就是，石头那孩子多不容易……”
“连柴火都偷，真是……”
李老实脸上挂不住了，他毕竟是个男人，还要点脸面。被邻居这么指指点点，又见林秀娥态度如此强硬，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。他狠狠瞪了还在撒泼的张翠花一眼，低吼道：“行了！别吵了！”
他转头看向林秀娥，脸色难看：“秀娥，是……是哥不对，哥看你家柴多，就先……先拿过来用了点。这就还，这就还给你。”
说着，他悻悻地走到那堆松针柴前，开始动手往旁边空着的破筐里装。
张翠花还想说什么，被李老实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“闭嘴”，这才不甘不愿地消停下来，只用恶毒的眼神剜着林秀娥。
林秀娥没理会她，就站在那里，冷冷地看着李老实把属于他们家的松针柴装筐。
石头不用她吩咐，立刻上前，帮着一起搬运。少年抿着唇，一言不发，但每一次抱起柴火，都用了很大的力气，仿佛在宣泄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。
最终，大半筐松针柴被搬回了林秀娥家的院子。
看着失而复得的柴火，林秀娥心里没有太多喜悦，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愤怒。她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只要他们还在这里，只要他们还表现出一点可欺之象，这种恶心事就不会断绝。
石头把最后一抱柴放下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走到林秀娥身边，仰起头，小声地、却异常坚定地说：
“娘，我以后多捡点。”
月光下，少年黑亮的眼睛里，没有了往日的麻木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韧性和担当。
林秀娥看着他，心中的疲惫被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。她伸出手，轻轻摸了摸儿子硬硬的头发。
“嗯，娘跟你一起。”她低声说。
夜色渐浓，山风微凉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8G68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