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连在张翠花和李老实那里碰了钉子，林秀娥知道，王桂香这个真正的“大BOSS”绝不会坐视不理。果然，短暂的平静在几天后被打破了。
这次，不是因为粮食，也不是因为柴火，而是因为林秀娥晾晒的蕨菜。
连着几日，石头按照林秀娥教的，去屋后山坡挖了不少鱼腥草和蕨菜回来。鱼腥草大部分被煮了汤，虽然难喝，但母子三人都坚持喝着。林秀娥感觉那股萦绕不散的虚弱气短，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点。
蕨菜则被她仔细处理了。新鲜的蕨菜含有微量毒素，需要焯水去除。
她将蕨菜洗净，在烧开的水里快速烫过，原本鲜嫩的绿色变得更深，蜷曲的头部也舒展开来。焯好水的蕨菜被她捞出，沥干水分，然后铺在干净的旧席子上，放在院子里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晾晒。
晒干的蕨菜能保存很久，冬天泡发了可以炖肉、炒菜，是重要的储备粮。看着席子上那些颜色转为深褐、渐渐失去水分的蕨菜，林秀娥心里踏实了些。这都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阳光不错，蕨菜散发着淡淡的、独特的植物清香，混合着阳光的味道。
就在林秀娥坐在门口，一边守着蕨菜，一边教二丫辨认几种常见无毒野菜时，一个阴沉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。
正是婆母王桂香。
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服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挽成一个紧巴巴的髻，嘴角习惯性地下撇着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院子，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席子晾晒的蕨菜上。
她甚至没看林秀娥和两个孩子，径首就走到了席子前，弯腰伸手就去抓那半干的蕨菜，动作熟练得仿佛在拿自己家的东西，嘴里还骂骂咧咧：
“好你个丧门星！克死了我儿子，不想着怎么守寡持家，倒有闲心在这里糟蹋粮食！弄这些个猪都不吃的玩意儿，还敢吃独食？我看你是皮又痒了！”
说着，她就要把蕨菜往自己带来的一个竹篮里装。
林秀娥在她进门时就己经站了起来，体内那股属于杀猪匠的戾气瞬间被点燃。抢糊糊，偷柴火，现在连这点晾晒的野菜都不放过！
就在王桂香的手即将碰到蕨菜的那一刻，林秀娥动了。她身体依旧虚弱，动作却快得惊人，一个箭步上前，虽然不是很有力，却极其精准地一把按住了席子的边缘，连带按住了王桂香想要抓取蕨菜的手。
“婆母！”林秀娥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动作而带着微喘，但眼神锐利如鹰，紧紧盯着王桂香。
“这是我和石头、二丫，花了力气从山里挖回来，又费了柴火焯水，一点点晾晒的野菜！是我们活命的东西！您要是想吃，后山坡上有的是，自己去挖便是，何必来抢我们孤儿寡母这口吃食？”
她的手按得很紧，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坚决。
王桂香没想到林秀娥敢首接动手阻拦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勃然大怒！在她看来，这个儿媳妇的一切都是李家的，都是她的！她拿点野菜怎么了？
“反了！反了天了！”王桂香尖声叫道，用力想甩开林秀娥的手，另一只手还想去抢蕨菜，“你个杀千刀的丧门星！敢跟我动手？我拿点野菜怎么了？你们吃李家的，喝李家的，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！松手！”
她一边骂，一边用力推搡林秀娥。
林秀娥身体本就虚，被她推得一个踉跄，差点摔倒，但按住席子的手却死死没松。她知道，一旦松手，这辛苦弄来的蕨菜就保不住了。她凭借着一股狠劲，硬是稳住了身形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：
“吃李家的？喝李家的？大山留下的抚恤金和那半亩好田在谁手里？我们娘仨现在吃的每一口，都是石头放牛捡柴，我和二丫挖野菜换来的！跟你们李家还有什么关系？婆母要是真讲道理，咱们就去族长面前，好好算算这笔账！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王桂香被戳到痛处，尤其是听到“族长”二字，眼神闪过一丝慌乱，但更多的是被顶撞的暴怒。她见推不开林秀娥，竟扬起手，作势要打！
就在这时，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，一把抱住了王桂香扬起的那条腿！
是石头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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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乎同时，原本被吓呆了的二丫，看到哥哥冲上去，也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，迈着小短腿跑过来，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，却还是学着哥哥的样子，伸出小手紧紧抓住王桂香的衣角，带着哭腔尖声喊道：“坏奶奶！不许欺负我娘！不许欺负我娘！”
两个孩子，一个八岁，一个五岁，像两只护崽的小兽，用他们稚嫩的方式，拼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母亲。
王桂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。腿被石头死死抱住，衣角被二丫攥着，她想打人的手僵在半空，打下去也不是，收回来又觉得丢脸。尤其是二丫那尖锐的哭喊声，穿透力极强，恐怕半个村子都能听见。
“滚开！你们两个小兔崽子！反了你们了！”王桂香气急败坏地骂道，想挣脱，却发现石头抱得极紧。
林秀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双儿女，看着他们瘦小却无比坚定的背影，眼眶猛地一热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趁着王桂香被孩子缠住的功夫，猛地用力将席子连同上面的蕨菜整个拖到了自己身后，彻底脱离了王桂香能触及的范围。
王桂香见菜抢不到了，还被两个小辈如此“忤逆”，顿时恼羞成怒到了极点。她猛地甩开石头，又扯开二丫的手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双手拍打着地面，扯着嗓子嚎哭起来：
“没天理啊！老天爷你开开眼啊！儿媳妇要打死婆婆了啊！小的也没教养，敢对长辈动手啊！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！儿子死了，还要被这丧门星欺负啊……”
她声音凄厉，涕泪横流，标准的农村泼妇撒泼打滚的架势。
若是原身，看到婆母这般模样，恐怕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。
但林秀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演，脸上没有丝毫动容。她先上前扶起石头，拍了拍他身上的土，又抱起因惊吓和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丫，轻声安抚着。
然后，她抱着二丫，牵着石头，转身就往屋里走。
“砰”的一声！
在那震天的哭嚎声中，林秀娥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，还将门口那根顶门的木棍拿来，从里面把门栓插上了。
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，虽然王桂香那尖利的哭嚎和咒骂声依旧能穿透门板传进来，但至少，眼不见为净。
“娘……”二丫抽噎着，小脸上还挂着泪珠。
“没事了，二丫不怕。”林秀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，声音平静。
石头站在门边，透过门缝看着外面依旧在撒泼打滚的祖母，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。
门外，王桂香哭嚎了半天，发现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，既没有人出来劝，也没有人出来骂，仿佛她只是在对着空气表演。周围倒是有被吸引来的邻居指指点点，但大多是指责她欺负孤儿寡母的。
她一个人坐在地上，哭得没趣，骂得也没劲了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晚风吹过，带着凉意。她看着那扇紧闭的、仿佛在无声嘲笑着她的破木门，只觉得一股邪火憋在胸口，无处发泄。
最终，她只能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灰，恶狠狠地瞪了那扇门一眼，撂下一句“丧门星你给我等着！”，然后灰溜溜地走了。
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。
林秀娥松开抱着二丫的手，走到水缸边，舀起一瓢凉水，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，才感觉胸腔里那股因为愤怒和紧张而燃烧的火焰被稍稍压了下去。
她看着惊魂未定的两个孩子，尤其是石头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，沉声道：“看到了吗？对于不讲道理的人，你越怕，她越嚣张。你强硬起来，她反而没办法。”
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林秀娥知道，经过这一次，她和王桂香之间，算是彻底撕破脸了。往后的日子，恐怕会更加艰难。
但看着身边渐渐停止哭泣的二丫，和眼神愈发坚定的石头，她没有任何后悔。
这底线，必须立住。为了她自己，更为了这两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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