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三七年盛夏，陕北的日头毒得能晒裂黄土地。延安城外的抗大校园里，几排土坯房顶着晒得发白的茅草，操场上蒸腾着灼人的热浪。在这片用黄土与信念垒成的"窑洞大学"里，硝烟味暂时被汗味和书卷气取代，只有墙根下那些用树枝在沙土上划拉战术图的学员们，还带着战场留下的印记。
丁伟踩着滚烫的黄土踏进校门，风纪扣严整地锁着喉结，洗得发白的军装下摆随着步伐规律摆动。他目光掠过操场上喊杀震天的队列，扫过墙根下争得面红耳赤的战术讨论，最后落在自己分配到的窑洞门前。还没撩开帘子，就听见里头炸雷似的嚷嚷：
"扯淡！让老子放下部队来念经？鬼子刺刀都顶到眼皮底下了！"帘子哗啦被掀开，个黑塔似的汉子梗着脖子往外冲，险些撞个满怀。这人浓眉倒竖，袖子捋到肘弯，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，"打仗靠的是这个！"他啪啪拍着腰间的驳壳枪套，牛皮枪套震得闷响。
后头追出来的孔捷连忙拽住他："老李，注意纪律！"
黑脸汉子这才注意到门边的丁伟，上下打量："哟嗬，新来的？"见对方军装整洁，指甲缝里没有火药渣，鼻梁上也没晒出枪械瞄准的印记，不由得撇了撇嘴，"哪个庙的神仙啊？"
"丁伟，前指调来的。"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作战坐标。
"李云龙，新一团！"黑脸汉子拇指往后一翘，"这是孔捷，独立团的。"他凑近半步，汗味混着土腥味扑面而来，"我说老弟，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架势，别是来教咱之乎者也的吧？"
孔捷扯他衣袖："少说两句！"
丁伟不紧不慢地铺着床单："不懂战略战术，一个团冲上去也是送死。"
"放屁！"李云龙一脚踢翻板凳，"老子打垮的鬼子比你见过的都多！"
"那是没遇上甲种师团。"丁伟抖平床单褶皱，"真正的日军联队，火力配系能把你每个冲锋路线都锁死。"
这句话戳中了李云龙的痛处。他去年确实在苍云岭吃过亏，师哥的诗歌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此刻被揭了伤疤，顿时眼珠充血："你他娘的......"拳头带着风声就抡过去。
丁伟侧身让过锋芒，左手扣腕右手托肘，顺势把二百斤的汉子甩了出去。木桌哗啦散架，陶瓷水壶炸开满地碎片。
"我操！"李云龙翻身跃起，孔捷见状也扑上来拉架，三人顿时扭作一团。丁伟的招式刁钻狠辣，专挑关节软肋；李云龙的王八拳虎虎生风；孔捷本想劝架，挨了几记黑拳后也打出了真火。土炕上苇席翻卷，墙上的作战地图嘶啦裂开，煤油灯在拳风中剧烈摇晃。
闻讯赶来的教员厉声喝止时，三人脸上都挂了彩。李云龙颧骨淤青，孔捷鼻血糊了半张脸，丁伟的领章被扯歪，嘴角渗着血丝。
"胡闹！都给我写检查！"队干部指着满地狼藉，"再闹事统统关禁闭！"
夜幕降临时，煤油灯在窑洞里投下摇曳的光影。三人闷头收拾残局，李云龙忽然踢到个硬物——是半瓶藏在砖缝里的地瓜烧。他眼睛一亮，撬开蜡封喝了一口，辣得龇牙咧嘴却笑出声："他娘的，老丁你小子手真黑！"
丁伟从行李底摸出油纸包，摊开是黑黢黢的地瓜干："赔你们的水壶。"
酒瓶在三人间传递，辛辣的液体烧热了胸膛。李云龙嚼着地瓜干嘟囔："白天你说那火力配系......老子在忻口会战时就吃过亏。"
"现代战争要算数学。"丁伟用炭条在桌上画示意图，"日军掷弹筒射程西百米，正好覆盖简易工事......"
孔捷插话："要是侧翼布置交叉火力......"
争论渐渐变成探讨，战术推演伴着酒意铺满整张土炕。当星子缀满陕北夜空时，李云龙忽然举起空酒瓶："老丁！往后打仗缺参谋，老子第一个找你！"
丁伟碰了碰瓶口，裂纹在月光下像道银线："狗屁。老子才不当你李云龙的参谋。"
三个身影醉倒在同铺土炕上，鼾声此起彼伏。破碎的水壶片在窗台闪着微光，那张被细心粘好的作战地图在夜风里轻轻颤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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