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同镇参将，周遇吉。”
这七个字如同重锤，敲在陈远的心头。周遇吉！明末名将，以勇猛忠义著称，最终在宁武关力战殉国！没想到，竟然会在这里，以这种方式相遇！
陈远压下心中的震动，再次郑重抱拳：“原来是周将军！卑职久仰将军威名！今日若非将军神兵天降，我镇虏卫上下，必无幸理！”
周遇吉翻身下马，动作干净利落。他走到陈远面前，目光依旧锐利，但少了几分审视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。他指了指满地的流寇尸体，尤其是堡墙前那片尸首最为密集的区域：
“陈小旗，以区区十余人，据守这等破败卫堡，面对‘一阵风’近八百贼众，非但未溃，反而能阵斩甚众，甚至临阵反冲……”周遇吉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丝不可思议，“此等战绩，纵是边军精锐把总、千总，亦未必能有。你是如何做到的？”
他的目光再次扫向那几杆被李老军等人紧紧抱在怀里的燧发铳，显然注意到了它们与众不同的击发机构。
陈远知道，这是展示价值，也是获取这位实力派将领认可的关键时刻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和谦逊：
“回将军，卑职不敢居功。全赖卫中弟兄用命，上下齐心，方有今日侥幸。”他侧身引手，“此战能支撑下来，一靠将士死战，二则，赖于此铳。”
周遇吉果然对火铳更感兴趣，他走近两步，仔细观瞧：“此铳……似乎与寻常鸟铳、鲁密铳不同？本将方才在远处观战，见你等施放迅捷，似乎……无需火绳？”
“将军明鉴。”陈远心中暗赞周遇吉的眼力，解释道，“此乃卑职无奈之下，胡乱改造之物。去除了火绳，以燧石击打生火，故而施放稍快，且不惧微风细雨。”
“燧石击发？”周遇吉眼中精光一闪，他是知兵之人，立刻意识到了这种改进在实战中的巨大价值！尤其是在北方多风干燥的环境下，火绳枪的可靠性大打折扣。“此物……可靠否？造价几何？”
“回将军，目前仅是粗陋改造，可靠性尚需验证。至于造价……”陈远苦笑一声，“皆是利用废弃之物拼凑，若论工本，几乎无需银钱，唯耗费些工时罢了。”
几乎零成本？周遇吉闻言，更是动容。他深知朝廷财政困难，任何既能提升战力又能节省开支的改良，都意义重大。
就在这时，王虎和李老军拖着几具尸体走了过来，脸上带着兴奋。其中一具，正是那个被李老军一铳毙命、拿着鬼头刀的小头目。
“小旗官！周将军！”王虎激动地喊道，“咱们清点过了，光是堡墙前就撂下了西五十具贼尸！还缴了十几把刀，几副皮甲！这还有个当官的！”
周遇吉的亲兵上前检查了一下那具尸体，从其身上搜出一个小布袋，里面有几块碎银子和一个粗糙的木质令牌，上面刻着一个“哨”字。
“将军，是个哨官。”亲兵回禀。
斩首一级，而且是流寇中的哨官！这在明军中是实打实的军功！
周遇吉看向陈远的目光，又多了几分欣赏。他沉吟片刻，问道：“陈小旗，你卫中伤亡如何？存粮可还够？”
提到这个，陈远神色一黯：“阵亡六人，重伤三人，轻伤……几乎人人带伤。至于存粮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没有说下去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。
周遇吉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却眼神倔强的军户，又看看这残破不堪的堡寨，心中了然。他能想象到，在援兵到来之前，这些人是在何等绝境中苦苦支撑。
“唉。”周遇吉轻叹一声，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：“取我令箭，速回大营，调拨……五十石粮食，二十副棉甲，三十把腰刀，即刻送来镇虏卫！”
“是！”亲兵领命，翻身上马，疾驰而去。
五十石粮食！还有棉甲和腰刀！
陈远闻言，心中巨石轰然落地！他知道，镇虏卫，暂时活下来了！他身后的李老军、王虎等人，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，几乎要跪下来磕头。
“卑职……代镇虏卫上下五十三口，叩谢将军活命之恩！”陈远深深一揖，语气诚挚。
周遇吉摆了摆手，目光再次落在陈远身上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：“陈远，你很好。有勇有谋，知兵善器，更难得的是这份与士卒同生共死、守护桑梓的心气！如今边镇不宁，流寇肆虐，正是用人之际。你且安心在此整顿，抚恤伤亡，加固防务。今日之战，本将会如实向兵备道禀报，为你等请功！”
他顿了顿，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好好守着这里，或许……这镇虏卫，将来能成为大同镇北面的一颗钉子。”
“卑职遵命！定不负将军厚望！”陈远挺首腰板，朗声应道。他知道，自己终于在这明末的乱世，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，并且成功地进入了名将周遇吉的视野。
周遇吉点了点头，不再多言，翻身上马，带领着骑兵，带着缴获的流寇首级和旗帜，如同来时一般，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。
首到周遇吉的队伍彻底看不见，陈远才缓缓收回目光。他转过身，看着劫后余生、喜极而泣的军户们，看着那即将运来的粮食和军械，心中豪情顿生。
斩首一级，不仅斩的是流寇哨官，更是斩断了镇虏卫往日的绝望与颓废！
他举起手中依旧沾血的腰刀，指向天空，声音虽然疲惫，却充满了力量：
“打扫战场，收敛弟兄！等粮草到了，咱们——吃顿饱饭！”
“嗷——！”
幸存者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，声音在破败的镇虏卫上空久久回荡。
新的篇章，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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