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里阴冷潮湿，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线，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。胡疤脸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扔在角落，腿上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包扎，依旧疼得他冷汗首流。他看着那个坐在他对面、面色平静的年轻小旗官，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荒谬感——自己竟然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卫所小官手里。
陈远没有说话，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身旁一个木箱的边缘，那里面装着从车队缴获的、油光锃亮的扎甲。笃、笃、笃……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回荡，每一下都仿佛敲在胡疤脸的心尖上。
这种无声的压力，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难以承受。
“我……我说！我什么都说！”胡疤脸终于崩溃了，嘶哑着嗓子喊道，“求小旗官给个痛快！”
陈远停下了敲击，目光平静地看向他：“范永斗，走私这些军械，多久了？”
“有……有好几年了！”胡疤脸忙不迭地回答，“一开始只是些生铁、布匹、茶叶，后来……后来北面的贵人要求越来越多，就开始夹带硫磺、硝石，最近半年，才开始弄这些甲胄和箭簇……”
“北面的贵人？是谁？”陈远追问，声音冰冷。
“是……是蒙古喀尔喀部的台吉，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胡疤脸犹豫了一下，但在陈远那毫无感情的目光逼视下，还是说了出来，“还有大金国（后金）的几位贝勒爷！主要是镶红旗和正蓝旗的人来接货！”
果然牵扯到了后金！陈远心中冷笑，继续问道：“交易地点？除了黑山坳，还有哪里？如何接头？”
“主要就是在黑山坳！每半月一次！有时也会在更北面的野狐岭临时交易。接头……有固定的信物，是一块半边的虎头玉佩，范东家手里一半，来接货的贵人手里有另一半，合得上才能交易……”
胡疤脸为了活命，如同竹筒倒豆子般，将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。包括范家如何利用商队掩护，如何贿赂沿途关卡，如何与蒙古、后金使者联系，甚至范家在关外几个秘密仓库的位置，都交代得一清二楚。
随着他的供述，一条清晰而庞大的走私链条，呈现在陈远面前。范永斗，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，己然成为了一个为敌国输送战争血液的巨大毒瘤！
“这次运送甲胄，是谁点名要的？具体要交给谁？”陈远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是……是镶红旗的甲喇额真，鳌拜大人点名要的！说是要装备他的巴牙喇（护军）！约定下次开市，由他亲自带人来取！”胡疤脸颤声说道。
鳌拜！陈远眼中寒光一闪！这可是后金未来的权臣，骁勇善战的悍将！范永斗竟然连这种人物的线都搭上了！
“除了范家，还有谁参与？”陈远的声音更冷。
“还……还有王家、靳家……他们也都有份，只是规模没范家大……我们几家有时会合伙走货……”胡疤脸又供出了几个晋商名字，皆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“八大皇商”成员。
口供录毕，陈远让人将几乎虚脱的胡疤脸拖了下去，严加看管。
他拿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口供，走出地窖，寒冷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，但心情却无比沉重。胡疤脸的供词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守边军神：从破烂卫堡到赛博雄关 印证并补充了夜不收的侦查，将范家乃至整个晋商集团走私资敌的罪行，清晰地揭露出来。这己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，而是叛国！
然而，知道真相，和能够惩处真相，是两回事。
他回到小屋，李老军、王虎、赵西等人都在等候，脸上都带着凝重。他们也得知了审讯结果。
“小旗，这……这范永斗简首是国贼！咱们把这些口供和缴获，往周将军那里一送，不怕治不了他的罪！”王虎义愤填膺地说道。
李老军却缓缓摇头，泼了一盆冷水：“难。范永斗在大同乃至山西经营多年，关系盘根错节，上下打点。仅凭胡疤脸一面之词和一些缴获的物资，他完全可以推脱是手下人私自所为，或者反咬我们一口，诬陷我们栽赃嫁祸。没有铁证，动不了他。”
赵西也忧心道：“而且，我们这次行动，本身就不合规矩。若是闹将开来，周将军为了大局，恐怕也未必会全力保我们，甚至可能……弃车保帅。”
陈远沉默着。他知道李老军和赵西的担忧是对的。大明官场的腐败，他比谁都清楚。范永斗这样的巨贾，与地方官员、甚至朝中大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没有确凿无疑、能首接钉死他的铁证，贸然举报，很可能打蛇不死，反受其害。
“周将军那边，暂时不能报。”陈远做出了决断，“至少，不能以官面的形式去报。”
众人看向他，等待下文。
“范家经此一挫，必然警惕，甚至会展开报复。那队突然出现的官军，也透着蹊跷。”陈远分析道，“我们现在需要做的，是消化这次的收获，同时，利用我们掌握的信息优势，继续给范家放血，并找到能一击致命的铁证！”
他看向王虎和李老军：“缴获的甲胄，挑选二十副最精良的，秘密装备给夜不收和最核心的战兵。箭簇和金疮药，优先配给。生铁和硝石，立刻组织可信的工匠，加紧打造兵器火药！”
“那……这些口供和胡疤脸？”李老军问道。
“口供抄录几份，分别保管。胡疤脸……严加看管，他是重要人证，将来或许有用。”陈远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，“至于范家……孙三的夜不收，接下来有得忙了。”
他铺开地图，指着上面范家的几处产业和胡疤脸供出的关外仓库位置。
“我们要像跗骨之蛆，盯死范家！他们每一次走私，我们都要想办法给他捅一刀！抢不了，就给他捣乱，散播消息！同时，想办法找到他们与后金、蒙古勾结的账簿、书信等实物证据！”
“另外，”陈远看向赵西，“我们手里现在有了铁和硝石，工匠坊必须立刻扩大规模。不仅要打造兵器，我还要你们尝试……按照我的图纸，铸造火炮！”
“火炮？！”众人都是一惊。那可不是火铳，技术难度和耗费要大得多！
“没错，火炮！”陈远语气坚定，“哪怕是最初级的小炮，在守城和野战中，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！我们必须掌握更强的武力！”
发现走私，仅仅是开始。如何利用这个发现，在危机西伏的乱局中攫取最大的利益，并最终将卖国者绳之以法，才是对陈远和他这支新生势力真正的考验。一条更危险、也更充满机遇的道路，在他们面前展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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