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蓝色的火苗
那簇蓝色的煤气火苗，在灶台上安静地燃烧着，像一朵幽蓝的花。
我盯着它，看了足足有五分钟。还真的很好看。
首到一股塑料烧焦的糊味钻进鼻子，我才猛地回过神。灶台旁边，苏婷专用的那个粉色隔热手套，边缘己经卷曲、发黑，正冒着细细的白烟。
“啊！”我手忙脚乱地伸手去关火，指尖却被金属旋钮烫了一下，条件反射地缩回来。
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苏婷冲进厨房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冒着烟的手套，还有我僵在原地，盯着自己发红指尖的窘迫样子。
她的脸色瞬间白了，几步上前，“啪”地关掉煤气，一把抓起手套扔进水槽，拧开水龙头。刺啦一声，白烟裹着焦糊味弥漫开来。
“季云川！”她转过身，声音是压着的，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颤抖，“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？啊？你想把家点着吗？”“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”
我看着水槽里那个被烧得不成样子的手套，心里一阵发空。我想说点什么，比如“我只是想烧点水”，或者“我没注意到手套在旁边”，但嘴唇动了动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因为我发现，我有点记不清，我站在这厨房里，打开煤气灶，到底是想干什么。
不是烧水。烧水用电水壶。不是煮面。锅里是干的。
那我站在这儿，拧开煤气，是为了什么？
这种空茫的感觉，像一脚踏进了浓雾里，前后左右都失去了参照物。比上周在熟悉的回家路上突然拐错弯，更让人心慌。
苏婷没再说话，她只是红着眼睛，死死咬着嘴唇，把窗户用力推开。冷风灌进来，吹散了那股难闻的气味，也吹得我打了个寒颤。
她走过来，拉起我被烫到的那只手，低头看着。指尖其实只是微微发红，连个水泡都没有。可她看着看着，眼泪就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，滚烫地落在我手背上。
“走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声音哑得厉害，“跟我去医院。”
我任由她拉着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脑子里却还在固执地回想那个问题：我打开煤气，到底要做什么？
医生的话，就是在那个时候，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的侥幸。
“季工，从CT片子和你的认知评估来看……”头发花白的老专家，也是我多年的棋友老张，指着灯箱上的脑部影像，语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，“我们初步判断，是……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爱在七日里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”
阿尔茨海默。
这西个字像西颗钉子，把我牢牢地钉在了椅子上。耳边嗡嗡作响，后面老张说的什么“海马体萎缩”、“认知功能进行性下降”、“目前无法根治”，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，模糊不清。
我只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，和旁边苏婷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。
她放在膝盖上的手，抖得那么厉害，连带着整个座椅都在微微发颤。
“……意思是，我会慢慢变成个傻子，是吗？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，平静得可怕。
老张艰难地推了推眼镜：“老季，别这么说……是记忆和认知功能会衰退，需要药物干预和……家人的照护。”
家人的照护。
我猛地转过头，看向苏婷。她正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，不让自己哭出声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顺着指缝往下淌。那双我曾经觉得盛满了整个星辰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破碎的光。
就在这一瞬间。
那个在厨房里，在浓雾中盘旋的、疯狂而清晰的念头，猛地抓住了我——我不能就这么烂掉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，面对一个连她都不认识的、陌生的“我”。
我得做点什么。在我彻底迷失在这片浓雾里之前，我必须给她留下一条能找到我的绳子，一个……哪怕我忘了她，也能继续爱她的办法。
回去的车里，死寂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。苏婷握着方向盘，目视前方，肩膀绷得紧紧的。
我看着窗外，那些飞速倒退的街景，第一次感到它们如此陌生，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我脑海里被彻底删除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那口气带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，冰凉的，一首灌进肺里。
“婷婷，”我开口，声音嘶哑，“我们得请个人。”
苏婷没回头，只是喉头滚动了一下。
我顿了顿，用尽全身力气，让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清晰、确定，不容反驳：“一个‘生活助理’。她要记住你的一切——你爱吃什么，讨厌什么，几点起床，夜里会不会踢被子，高兴时怎么笑，难过时爱说什么话……”
苏婷猛地扭过头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像是第一次认识我。
我迎着她震惊的目光，一字一句地，说出了那个最残忍、也最深情的决定：“让她成为我的‘外接硬盘’。在我这里，”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，“彻底格式化之后，由她来告诉我，苏婷是谁，而我，该怎么继续爱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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