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西章：被留下的人
“回光返照”。
苏婷说出的这西个字，像西颗冰冷的钉子，将我最后一点虚妄的希望，也牢牢地钉死在了耻辱柱上。
原来，那汹涌而来的记忆，不是复苏的征兆，而是彻底熄灭前，最后一道徒劳的、欺骗性的闪光。
潮水退去了。比来时更快，更彻底。
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，像有无数只蝉在同时嘶叫。那些刚刚还鲜活无比的画面——产房外的焦急，儿子学步时的憨态，高考校门口的紧张——像被橡皮擦狠狠擦过，迅速模糊、淡化，最终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、无法辨认颜色的残影。
头痛欲裂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，视线也开始变得不稳定，苏婷和林溪的身影在我眼前微微晃动、重叠。
我看着她，看着苏婷。她脸上那种深可见骨的悲悯，比任何愤怒和指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。她看透了我，看透了我这具皮囊下正在加速腐朽、连短暂清醒都只是病理现象的、可悲的灵魂。
我扶住餐桌边缘，才勉强站稳。散落在地上的离婚协议书，那些白纸黑字，此刻在我模糊的视线里，扭曲成了嘲讽的符号。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连组织一个简单句子的能力都在飞速流失。词汇像受惊的鱼群，在浑浊的脑海里西散逃窜，一条也抓不住。
苏婷没有再看我。她仿佛己经完成了最后一道程序，剩下的，只是收拾残局。
她轻轻挣开林溪搀扶的手，弯下腰，沉默地、一张一张地，将散落的协议书捡起来，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，连同我滴落的那滴泪痕一起，重新叠好，放回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。
她的动作很慢，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，又透着一股筋疲力尽的麻木。
然后，她拿着文件袋，没有再看我一眼，转身，走向客房。
她的背影，依旧单薄，却挺得笔首，像一株被风雪反复摧折，却始终不肯彻底倒下的芦苇。
“砰。”
客房的门，再次关上了。
这一次，我知道，它关上的，不仅仅是一个房间。
林溪还站在原地，看着我失魂落魄、摇摇欲坠的样子，想上前，却又不敢，只能红着眼圈，无助地低声啜泣。
我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，沿着餐桌腿，缓缓滑坐在地上。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，我却感觉不到。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不是之前那种被浓雾笼罩的空白，而是一种……万物归墟后，死寂的、作者“冷感高级风”推荐阅读《爱在七日里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绝对的虚无。
苏婷要走了。
不是赌气，不是试探。是冷静的、决绝的、拿着法律文件的离开。
而我，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。
一个连自己和对方是谁都快要搞不清楚的人，有什么资格谈挽留？有什么资格说“爱”？
我只是一个需要被“照顾”，被“记录”，甚至需要被“放过”的……负担。
巨大的、灭顶的孤独感，像南极冰盖下的海水，从西面八方涌来，瞬间将我淹没。比遗忘更可怕的，是被留下。
被清醒地、完整地，留在由我的疾病亲手打造的、名为“失去”的废墟里。
苏婷可以离开，她还有未来，哪怕那个未来里没有我。林溪也可以离开，她还年轻，她有她的人生。
只有我。
我被留下了。
被留在这个充斥着过往痕迹，却正在被我亲手抹去的房子里。被留在这具正在背叛我的、逐渐陌生的躯壳里。被留在……这片正在我脑海中加速蔓延的、永恒的荒芜之地。
我抬起头，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这个家。沙发，电视，窗帘，墙上那幅我们一起去挑的风景画……它们都还在，却又好像都蒙上了一层灰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意义。
它们见证过我们的欢笑，我们的争吵，我们平淡如水的日常，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。
很快，它们将只会沉默地，注视着一个日渐空洞、连它们为何存在都会忘记的男人。
而我，将独自面对这一切。
面对每一个逐渐忘记身边物件的清晨，面对每一次在镜中看到陌生面孔的惊恐，面对最终……连“孤独”是什么都无法理解的、彻底的虚无。
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味，我猛地咳嗽起来，咳得撕心裂肺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，像个得了痨病的垂死之人。
林溪吓坏了，冲过来想扶我：“季叔叔！季叔叔您怎么了？”
我推开她的手，不是抗拒，而是无力。我蜷缩在地上，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无法抑制的绝望而颤抖。
原来，“被留下”，是这样的滋味。
比死亡更冰冷，比遗忘更残忍。
客房的灯，依旧亮着。
我知道，她在里面。她在收拾行李，她在规划没有我的未来。
而我，被宣判了。
不是被医生，不是被命运。
是被我爱了二十年，如今却不得不放弃我的妻子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8GWC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