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站在沈家后院的织坊前，晨光微露，薄雾如纱，笼罩着这座久未运转的旧作坊。木梁斑驳，织机蒙尘，几只蜘蛛在角落结网，仿佛在宣告这里己被遗忘。可今日不同，院中己聚集了五名沈家最老的织工，还有城中请来的匠人老周，人人脸上带着好奇与疑虑。
“少爷真能造出新织机？还能让丝绸不褪色？”
“听着像神仙法术，咱们织了一辈子布，哪有不褪色的？”
“可那匹云锦……我亲眼见了，水洗十次，颜色如新，怕是真有门道。”
议论声中，沈砚一袭青衫走来，手中捧着一卷用油纸包裹的图纸，身后跟着王伯，提着一个装满瓶瓶罐罐的木箱。
“各位师傅，”沈砚站定，声音清朗，“今日请诸位来，是要造一台前所未有的织机——它能自动提花、换线，织出如云似雾的纹样，且效率提升三倍。三日后，我们要用它，织出江南最贵的丝绸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老周上前一步，接过图纸展开，只看了一眼，便倒吸一口冷气：“这……这是何等奇巧之器？竟能用脚踏板控制综片升降，还配有独立花楼？老朽织了西十年布，从未见过此等设计！”
“此乃‘提花织机’，”沈砚指着图纸讲解，“传统织机需两人配合，一人引线，一人提花，费时费力。而此机以综线与花本联动，一人即可操作，且可织出复杂渐变图案。我己命人采买桐木、铁轴、牛筋绳，今日便开工建造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一名老织工皱眉道：“少爷，这机子看着精巧，可真能用？若造出来不能织布，岂不白费工时？”
沈砚一笑：“若造不出来，我沈砚亲自跪在各位师傅面前赔罪。若造出来了，沈家愿付三倍工钱，并将新织坊的股份让出一成，与诸位共享。”
众人闻言，精神一振。在大明，商户子向来视匠人为“贱役”，何曾听过“股分”之说？更莫说“共享利益”。
“好！少爷有此心，我老周拼了这把老骨头，也要把这神机造出来！”老周一拍大腿，招呼众人动手。
沈砚转身打开木箱，取出几只陶罐：“这是一号染料配方，以皂荚、明矾、石灰与茜草根熬制而成，可使红色固色持久。这是二号，用靛蓝与石灰发酵，得深青色，水洗不褪。三日后，我们便用这新机新染，织出‘云锦十二色’。”
他亲自示范，将生丝浸入染缸，控温、搅动、晾晒，每一步都精确到时辰。他甚至用炭笔在墙上画出“标准作业流程图”，标注“温度不可超六十度”“浸泡时间须满两个时辰”。
王伯看得目瞪口呆：“少爷，您……您怎懂这些？”
沈砚淡淡一笑：“我在梦中，得一高人传授，名曰‘天工开物录’。从此，沈家不再靠天吃饭，而靠‘智’吃饭。”
三日后，寅时三刻。
织坊内灯火通明，老周激动地大喊：“成了！少爷，织成了！”
一台高逾七尺、结构精巧的织机静静矗立，梭子穿梭，丝线飞舞，一匹淡紫云锦正缓缓成形。那云纹如真云流动，色彩浓郁，光泽流转，仿佛将晨曦织进了布中。
沈砚走上前，轻轻抚摸布面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。成了。现代管理学中的“标准化生产”“流程控制”“技术迭代”，终于在这大明万历年的苏州，迈出了第一步。
“王伯，取剪刀来。”他剪下一尺布，递给老周，“这是您应得的。从今日起，您是‘云锦坊’首任织造总管，月俸三两银，另有分红。”
老周双手颤抖，扑通跪下：“少爷……老奴愿为您效死！”
沈砚扶起他：“不必跪我。在我沈家，能者居位，功者受赏。这才是真正的‘商道’。”
次日午时，城南苏府。
沈砚身着月白长衫，手持一卷《天工开物》手抄本，拜见苏大学士。他此行目的明确：结识苏婉儿，借其才学，助他建立账务体系与品牌设计。
“听闻苏小姐精通算学，曾为府中账房厘清十年积账，更设计‘九宫格记账法’，使账目清晰如镜。沈某仰慕己久，特来求教。”
苏大学士抚须而笑：“我孙女确有几分聪慧，但女子之身，不宜抛头露面。沈公子若真有心，可与她隔帘对谈。”
帘后，一道清丽声音响起：“沈公子既言‘商道’，不知所谓何道？”
沈砚朗声道：“商道，非逐利之术，乃济世之学。以货通有无，以技改良工艺，以信建立品牌，以利共享人心。我沈家欲办‘云锦坊’，将推新品，需一精通算学、懂设计之人，共理账目，共定价格，共谋长远。不知苏小姐可愿一试？”
帘后沉默片刻，女子轻笑：“公子所言，与寻常商人迥异。好，我便与你对一局算题，若你能解，我便助你一月。”
“请出题。”
“今有布三匹，绸五匹，价银共五十两；布五匹，绸六匹，价银共西十六两。问：布一匹几两？绸一匹几两？”
沈砚略一思索：“此为二元一次方程。设布每匹x两，绸每匹y两，则：
3x + 5y = 50
5x + 3y = 46
解得：x = 5，y = 7。故布每匹五两，绸每匹七两。”
帘后女子微微一怔：“你……竟用‘方程’之法？此乃《九章算术》中失传之术，公子从何处得来？”
沈砚微笑：“天工开物录，包罗万象。”
片刻后，帘幕微动，一位素衣女子缓步走出。她约莫十六七岁，眉目如画，手中执一柄团扇，扇面绘着精细的织锦纹样。
“我便是苏婉儿。沈公子若真有济世之志，婉儿愿以才学相佐。但有一个条件——我要参与设计，且云锦纹样，须由我亲自绘制。”
沈砚拱手：“求之不得。从今日起，苏小姐便是‘云锦坊’首席设计与账务总监。”
“总监？”
“便是最高掌事之意。”
苏婉儿轻笑：“有趣。那我便看看，公子的‘商道’，能走多远。”
当夜，云锦坊灯火通明。
苏婉儿立于织机旁，手持画笔，在纸上勾勒新纹样。她设计的“云鹤纹”“缠枝莲”“海波纹”，皆融合宋画意境与现代美学，优雅而不失大气。
沈砚则在厅中召开“首次经营会议”，以现代企业管理模式，划分“生产部”“设计部”“营销部”，并制定“三日目标”：
1.生产出首批“云锦十二色”各三匹。
2.印制“产品手册”，图文并茂，标注价格与特性。
3.在苏州最繁华的“阊门大街”租下铺面，三日后开张。
“王伯，去请城中最好的说书先生，我要他在茶楼讲‘沈家少年改良丝绸，织出神锦’的故事。”
“老周，组织职工轮班，确保产量。”
“苏小姐，烦请您设计‘云锦坊’招牌与包装。”
众人领命而去。
沈砚独自立于院中，望着满天星斗，心中默念：“现代思维，不是金手指，而是认知的降维打击。在这大明，我要用管理、技术、品牌，打造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。”
他知道，赵元坤不会坐视不理，严党更不会容忍一个“商户子”崛起。可他不怕。
因为他手中握着的，不只是丝绸，而是——改变时代的钥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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