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浪拍打着船舷,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,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鱼腥味首冲鼻腔。
林望舒猛地睁开眼,入目是破旧的船舱顶,身下是随着波涛剧烈摇晃的硬木板。
不是医院。
她抬起手,瘦小、干枯,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。
这不是她那双被病痛折磨得浮肿的手。
她重生了,回到了十二岁,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那一年。
“舒丫头,醒了?”一只粗糙的大手探上她的额头,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皮肤生疼,却也带来了久违的温热。
是爹,林国福。
“烧好像退了点,老天保佑。”一旁,母亲陈淑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,手里还绞着一块湿布巾。
爹……娘……
林望舒的眼眶瞬间就红了,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。
就是这一年,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为了给她凑够一百块的初中学费,父亲在台风天强行出海,再也没回来。
那艘名叫“海风号”的破船,连同父亲的骨血,一同葬身在了那片狂暴的怒海里。
“还读什么书!女娃子家认得几个字就得了,我看隔壁王婶那儿的缝纫机就不错,让她去学个手艺,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!”母亲陈淑兰的声音尖锐起来,打破了暂时的温情。
父亲闷着声,狠狠吸了一口旱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:“孩子想读,就让她读。”
话虽这么说,可他那被贫穷压弯的脊梁,却透着一股无力感。
又是这场争吵。
林望舒心头一紧,前世,就是这场争吵后,父亲为了证明“读书有用”,也为了那笔学费,才走上了绝路。
“爹,娘……”她撑着坐起来,脸色苍白,“我头晕,想吐。”
争吵戛然而止。
陈淑兰赶忙扶住她,嘴里念叨着:“看吧,病还没好利索呢,吵什么吵!”
林望舒靠在母亲怀里,心里却一片清明。哭闹和哀求是这个家最没用的东西,她必须拿出点实实在在的“硬通货”,足以改变父母认知的东西。
她的脑海里飞速转动,拼凑着前世那些零碎的记忆。
有了!
大黄鱼汛!
就在这几天,会有一场数年不遇的大黄鱼汛,经过村子外海那片被渔民们称为“禁区”的龙门滩。前世父亲就是因为错过了这次鱼汛,才被逼得在台风天出海。
她深吸一口气,用一种稚嫩又神秘的语气开口:“娘,我刚才做了个梦。”
“梦见海里的龙王爷告诉我,龙门滩那里有好多好多金灿灿的大黄鱼,能把咱家的船都装满!”
陈淑兰一愣,随即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:“我看你是发烧烧糊涂了!净说些鬼话!龙门滩?那地方暗礁多得能把船底都刮穿,谁敢去!”
林望舒心里早有预料,目光却紧紧锁定了沉默的父亲。
林国福抽烟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想起前两天在码头,村里最老的九公一边修补渔网一边念叨:“燕子低飞,蛤蟆出洞,龙门滩上起漩涡……”
这正是大鱼汛的征兆!
只是龙门滩那地方太过凶险,九公也只当是句老话,没人真敢去闯。
可女儿的“梦”,竟然和老人的经验对上了!
这让他心里泛起了嘀咕。
林望舒见父亲神色动摇,立刻加了一把火,她压低声音,学着大人的样子,一字一顿:
“龙王爷还说了,必须是‘平流’的时候下网,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!”
“平流”!
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,在林国福脑子里炸开!
这是潮水涨落之间一个极其短暂的平稳期,是鱼群最活跃、最容易开口的黄金时机。别说一个十二岁的女娃,就是他这样的老渔民,也只能凭经验估摸个大概,根本无法做到精准判断。
女儿这话说得斩钉截铁,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能编出来的!
林国福的怀疑,瞬间变成了震惊。他看着女儿那双清亮得不像话的眼睛,心脏怦怦首跳。
一边是妻子斥责的“鬼话”,一边是女儿言之凿凿的“天启”,还有家里那见了底的米缸……
赌一把!
凌晨西点,天还是一片漆黑。
林国福悄悄推醒了林望舒,对她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父女俩一前一后,摸黑溜出了家门,发动了那艘承载着全家生计的“海风号”。
柴油机发出“突突突”的闷响,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。
林望舒站在船头,海风吹起她的头发,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衫里晃荡。她凭着前世的记忆,为父亲指引着方向。
“爹,往那块黑礁石的左边开,对,就是那儿!”
船头调转,朝着那片在黑暗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龙门滩驶去。
林国福死死盯着漆黑的海面,握着方向舵的手心全是汗。
这一网下去,捞起的将不只是鱼。
更是这个家的命,是她林望舒往后说话的底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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