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风号”的引擎声在靠近龙门滩时，被林国福刻意放到了最小。
船头前方，漆黑的海面下仿佛蛰伏着无数怪兽，浪花拍打在看不见的礁石上，发出沉闷的碎裂声。
这里是渔民的坟场。
林国福握着方向舵的手心，己经渗出了一层黏腻的汗。他侧过头，看着船头那个瘦小的身影，心里的那点豪情壮志，快要被这片海域的凶名给磨没了。
“舒丫头，要不……咱还是回去吧？这地方邪性，万一……”
万一船磕了，一家子的活路就真断了。
林望舒没有回头，只是抬手指着左前方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海面。
“爹，就从那儿下网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在呼啸的海风里钻进林国福的耳朵里，清清楚楚。
“往东南方向斜着拉，网不用撒太大，但是要放得深。”
林国福一愣，这叫什么话？捕鱼哪有这么干的？这不是把网往礁石堆里送吗？
“你这娃子瞎说啥！那下面全是石头……”
“黄鱼怕光，天快亮了，它们都贴着礁石底下的海沟里躲着呢。”林望舒打断了他的话，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，“咱们的网，就是要去沟里把它们捞出来。”
这套说法，林国福听都没听过。
可女儿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，又让他心里首打鼓。
就在他天人交战，不知道是该骂闺女一顿然后调头回家，还是咬牙再信她一次时，手里用来探水深的绳子猛地一震！
不是鱼撞网的碎震，而是一股沉重又绵长的暗流，从船底滚了过去！
林国福脸色刷地一下白了。
黑船！
这片海域晚上有“不干净”的大船走私，是公开的秘密。撞上他们，轻则被赶走，重则……连人带船沉到海底喂鱼！
前世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合完整，林望舒猛地回头。
就是它！
父亲当年就是为了躲这艘船，才错过了下网的最好时机！
“爹！”
她的小脸在黎明前微弱的光线下绷得紧紧的。
“别管它！就是现在，下网！他们会把鱼从海沟里吓出来！”
这话如同一道炸雷，把林国福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劈得粉碎。
对危险的本能和对财富的渴望，在他心里疯狂撕扯。他看着女儿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，一股血气首冲脑门。
赌了！
“起开！”
林国福一把推开女儿，肌肉贲张的手臂抡圆了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将沉重的渔网怒吼着抛了出去！
渔网带着风声，精准地落入林望舒指定的那片水域。
几乎是渔网沉底的瞬间，系在船舷的浮标猛地往下一沉，那股蛮横的力道，差点把经验老到的林国福也给拽下海！
“咬上了！咬上了！”
林国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，不是激动，是看到了活路的狂喜！
他这辈子，就没见过这么凶的“咬口”！
“舒丫头，快！过来帮忙！”
父女俩使出了吃奶的劲，合力转动老旧的绞盘。渔网像是挂住了一座山，每拉上一寸都无比艰难。
水底下，一片片金色的鳞光开始翻涌，由暗到明，最后，像是有人在海里点燃了一库的黄金。
“哗啦——”
随着最后一下发力，金色的浪潮被拖出水面。
第一条足有三斤重的大黄鱼被甩上甲板，在晨曦中通体泛着的光泽。
紧接着，是第二条，第三条……
成百上千条的大黄鱼在网里翻腾、跳跃，金光闪闪，几乎要晃瞎人的眼。
林国福呆立在原地，嘴巴半张着，手还保持着拉网的姿势。他看看满船活蹦乱跳的“金条”，又扭头看看那个瘫坐在甲板上、累得小脸发白、正呼哧呼哧喘气的黑瘦女儿。
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。
钻心的疼。
不是做梦。
林望舒靠着船舷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但她的心里却一片澄澈。
她知道，从这一网捞起来开始，这个家的掌舵人，变了。
可新的难题也跟着来了。
船上这批价值连城的“赃物”，该怎么悄无声息地，变成能让她去读书的钱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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