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婉柔在侯府住下后，除了每日给林氏请安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院“静养”，偶尔会在丫鬟的陪伴下，到花园里散散步，透透气。
她总是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，不施粉黛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。遇到府中的少爷们，尤其是活泼跳脱的沈清玥，她总是如同受惊的小鹿般，远远地就垂下头，快步避开，礼仪上挑不出任何错处。
这副模样，倒是博得了府中不少下人的同情，都觉得这位表小姐虽然出身不显，但性子柔顺，知礼懂事，比之前那个假惺惺的林婉儿（王小花）强多了。
然而，沈清辞却从暗香的汇报中得知，这位“柔弱”的表妹，似乎并非对所有人都那么“避嫌”。
这日午后，沈清澜因翰林院事务稍少，提前回府，正在花园凉亭中独自翻阅一卷古籍。
何婉柔“恰好”在丫鬟的陪伴下散步至此，“偶然”看到了凉亭中的沈清澜。她似乎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，走上前去，隔着几步远的距离，怯生生地行了一礼：“婉柔见过大表哥。”
沈清澜抬头，见是她，微微颔首，语气温和：“婉柔表妹不必多礼，身子可好些了？”
“劳大表哥挂心，己经好多了。”何婉柔声音细弱，脸颊微红，偷偷抬眼看了沈清澜一眼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，“大表哥是在看书吗？婉柔……是不是打扰到你了？”
“无妨。”沈清澜淡淡道，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、身世可怜的表妹并无太多感觉，只是出于礼节性的关怀。
“大表哥看的什么书？”何婉柔似乎找到了话题，小声问道，“婉柔在家时，父亲也曾教婉柔认过几个字，只是……只是学得不好。”她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自卑。
沈清澜本就是温润君子，见她如此，便随口与她聊了几句书上的内容。没想到何婉柔竟也能接上几句，虽然见解稚嫩，但引用的几句诗词却颇为恰当，显示出一定的文学素养，并非全然无知。
这倒让沈清澜有些意外，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。
何婉柔感受到他的目光，脸颊更红，声如蚊蚋：“让大表哥见笑了，婉柔胡乱说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沈清辞带着云鬓和暗香，也“恰好”来到花园，看到了凉亭中的一幕。
“大哥，婉柔表妹，你们在聊什么这么投缘？”沈清辞笑着走近，目光在何婉柔那泛着红晕的脸颊上扫过。
何婉柔见到沈清辞，仿佛更加紧张了，连忙起身行礼：“表姐。”
沈清澜放下书卷，笑道：“没什么，偶然遇到婉柔表妹，闲聊几句罢了。辞儿怎么来了？”
“在屋里闷得慌，出来走走。”沈清辞在石凳上坐下，目光落在石桌上的茶壶上，“大哥看书，怎么连杯茶都没有？云鬓，去沏壶新茶来。”
“是，小姐。”
何婉柔见状，连忙柔声道：“表姐，若不嫌弃，让婉柔去吧。婉柔在家时，也曾跟母亲学过一些茶道，虽技艺粗浅，但……但也想为表哥表姐尽点心意。”
沈清辞挑眉，看向她：“哦？婉柔表妹还会茶道？”
何婉柔羞涩地点点头：“只是略懂皮毛。”
沈清辞笑了笑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就有劳表妹了。”
何婉柔眼中闪过一丝喜色，连忙应下，在丫鬟的引导下，去准备茶具和水。
沈清澜微微蹙眉，低声道：“辞儿，何必劳动她？她身子还没好利索。”
沈清辞拿起沈清澜刚才看的书，随意翻着，漫不经心道：“大哥心疼了？表妹一片心意，我们若拒绝了，岂不让她觉得我们瞧不起她？”
沈清澜失笑摇头：“你呀……”
很快，何婉柔便端着茶具回来了。她净手，焚香，动作虽不如专业茶师流畅，却也一丝不苟，带着一种柔弱的专注。烫杯、置茶、冲泡、分茶……一套流程下来，倒也像模像样。
尤其是最后分茶时，她手腕轻抖，竟在茶汤表面勾勒出了一朵极淡的、若隐若现的兰花图案！
“婉柔献丑了，这‘兰香清韵’……请表哥，表姐品尝。”她将两杯茶分别奉给沈清澜和沈清辞，脸色因忙碌而泛着红晕，眼神期待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沈清澜有些惊讶，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手艺，赞了一句：“表妹好巧的手。”
何婉柔羞涩地垂下头。
沈清辞端起茶杯，却没有立刻饮用。她看着茶汤表面那朵即将消散的兰花，又看了看何婉柔那双因为长期“体弱”而显得有些苍白，但此刻泡茶时却稳定无比的手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表妹这手茶艺，果然精妙。尤其是这勾勒兰花的技法，没有数年功夫，怕是难以成型。看来，表妹在家乡时，虽家境清贫，于这风雅之事上，倒是未曾懈怠。”沈清辞语气温和，仿佛只是随口夸赞。
何婉柔脸上的笑容却微微一僵，连忙解释道：“表姐谬赞了。只是……只是家父生前好茶，婉柔耳濡目染，自己胡乱琢磨的，当不得真……”
“是吗？”沈清辞轻轻放下茶杯，目光清澈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，“可我听闻，表妹家乡那边，似乎并不盛行这等需要极高技巧的分茶之法。倒是……京城某些专门培养艺伎的暗馆，擅长此道呢。”
这话如同惊雷，炸响在何婉柔耳边！
她猛地抬头，脸色瞬间血色尽褪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握着茶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“表……表姐……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？婉柔听不懂……”她声音发颤，带着哭腔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沈清澜也皱起了眉头，看向沈清辞，眼中带着不解。
沈清辞却依旧笑吟吟的，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：“我随口一说，表妹何必紧张？或许是表妹天赋异禀，无师自通呢？”
她站起身，拍了拍何婉柔微微发抖的肩膀，语气“亲切”：“茶很好，表妹有心了。不过你病体未愈，还是不宜过度劳累，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何婉柔如蒙大赦，几乎是仓皇地行了个礼，带着丫鬟匆匆离去，背影都透着慌乱。
沈清澜看着妹妹，无奈道：“辞儿，你何苦吓她？她一个孤女，也不容易。”
沈清辞看着何婉柔消失的方向，眼神微冷：“大哥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有些人，看着像朵小白花，根子底下，说不定早就烂透了。”
她转向沈清澜，语气认真：“大哥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尤其是这种突然出现的、看似完美无缺的‘弱者’。”
沈清澜看着妹妹严肃的神情，想到之前的王小花，心中也是一凛，点了点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经过花园“偶遇”和茶艺比拼，何婉柔似乎安分了许多，不再轻易出院门，对沈清辞更是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畏惧。
然而，沈清辞知道，这只是表象。
暗香那边又有了新的发现。何婉柔每隔几日，便会以“去寺庙为母亲祈福”为由，要求出府。而她去的那座小寺庙，香火并不旺盛，但暗香的人却发现，每次何婉柔去祈福时，总会有一个行踪诡秘的货郎，出现在寺庙后门附近。
一次是巧合，两次三次，就绝不是巧合了。
沈清辞吩咐暗香：“盯紧那个货郎，查清他的底细和联络人。另外，下次何婉柔再去寺庙，想办法拿到她传递出去的东西。”
鱼儿己经上钩，是时候该收网了。
她倒要看看，这次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，又是哪路神仙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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