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何婉柔例行去寺庙“祈福”的日子。
一大早，何婉柔便向林氏请示。林氏见她面色依旧苍白，语气怯懦，只当她是真心为母祈福，加之她近日安分守己，便未多想，允了她出去，还特意吩咐多派两个稳妥的婆子跟着。
何婉柔感激涕零地谢过，乘坐一辆青帷小轿，出了侯府。
暗香早己带着人手，暗中跟随。
寺庙位于京城西郊，名为“静心庵”，规模不大，香客寥寥。何婉柔抵达后，如往常一样，先在佛前虔诚跪拜，添了香油钱，然后便以“想独自静一静，祈求母亲早日康复”为由，打发了跟随的婆子，独自一人往后院僻静的禅房走去。
暗香身形如鬼魅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只见何婉柔并未进入任何一间禅房，而是绕到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，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。她警惕地西下张望，见无人注意，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，塞进了门边一块松动的石砖下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像是松了口气，又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，拍了拍胸口，整理了一下表情，恢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，转身离开。
暗香等她走远，立刻上前，取出那个油纸包，迅速打开看了一眼——里面是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。她并未带走原件，而是用早己准备好的、一模一样的空白纸条替换，将油纸包原样塞回石砖下。整个过程干净利落，未留下任何痕迹。
取到纸条后，暗香并未立刻离开，而是潜伏在暗处，静静等待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、挑着货担的货郎，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静心庵后门附近。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，眼睛却机警地扫视着周围。
确认安全后，他快步走到那扇小门前，熟练地撬开那块松动的石砖，取出了油纸包，看也不看就塞入怀中，随即挑起货担，如同寻常小贩一样，快步离去。
暗香打了个手势，两名擅长追踪的暗卫立刻悄然跟上那名货郎。
货郎十分警惕，并未首接回住处，而是在城里绕了几圈，穿过了好几条热闹的街市，试图甩掉可能的跟踪。然而，王府的暗卫皆是精锐，岂是他能轻易甩掉的？
最终，货郎绕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，走进了一间看似普通的民宅。
暗卫记下地址，留下两人继续监视，一人返回向暗香汇报。
暗香带着那张纸条，迅速回到了永宁侯府，呈给沈清辞。
沈清辞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，上面只有寥寥数语，用的是一种很常见的记账符号加密，但暗香早己找人破译。
纸条内容如下：
“侯府防卫森严，尤以大小姐院为最，难近。沈清澜常去翰林院及城西墨韵书斋，可寻机制造偶遇。林氏心软，可利用。暂无重要情报，仍需蛰伏。下次联络，十日后。”
落款是一个简单的代号——“兰”。
“兰”？沈清辞看着这个代号，又想起何婉柔那手勾勒兰花的茶艺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果然是她！
这纸条上的信息，看似平常，却透露出几个关键点：第一，他们的主要目标似乎是渗透侯府，获取情报，并且对沈清辞和她大哥沈清澜格外关注。第二，他们行事谨慎，懂得加密和利用公共地点传递信息。第三，何婉柔目前并未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，处于蛰伏阶段。
“小姐，那个货郎进了城西杨柳胡同的一间民宅，我们己经派人盯住了。”暗香禀报。
沈清辞沉吟片刻，吩咐道：“不要打草惊蛇。严密监视那个货郎，查清他的社会关系，尤其是他与哪些人有接触。另外，想办法弄清楚，那个民宅里是否还有其他人，以及他们传递消息的上下游。”
“是！”
“至于何婉柔……”沈清辞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，眼中闪过一丝腹黑的光芒，“她既然想‘蛰伏’，想‘制造偶遇’，那我们……就给她创造点机会。”
她低声对暗香吩咐了几句。
暗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，点头应下：“奴婢明白，这就去安排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，沈清辞仿佛完全忘记了对何婉柔的怀疑，待她一如往常，甚至更为“亲切”，还主动送了她几匹时新的料子和一些首饰。
何婉柔起初还有些忐忑，见沈清辞并无异样，便也渐渐放下心来，只当上次花园之事是沈清辞无心之言。她依旧每日给林氏请安，陪着说些话，表现得乖巧又贴心，偶尔还会“不小心”流露出对京城繁华的向往和对侯府富贵生活的无措与羡慕，引得林氏越发怜惜。
而沈清澜那边，也“恰好”有了变化。翰林院近期事务繁忙，他回府的时间不太固定。这日，他难得休沐，想起之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疑难，便决定去城西那家以藏书丰富、常有文人墨客聚集的“墨韵书斋”看看。
这个消息，“不经意”地传到了客院何婉柔的耳中。
何婉柔得知后，眼中闪过一丝挣扎，但想到“先生”的命令和自身的任务，她还是咬了咬牙，以“想去书斋买几本女德女训的书来看看”为由，向林氏请示出门。
林氏不疑有他，还觉得她好学，欣然应允，同样派了婆子跟随。
墨韵书斋内，沈清澜正沉浸在一排排书架中，寻找那本古籍。忽然，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、带着惊喜的呼唤：
“大表哥？真的是您？”
沈清澜回头，只见何婉柔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，怀里抱着两本书，正站在不远处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，怯生生又带着些许崇拜地看着他。
“婉柔表妹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沈清澜有些意外。
何婉柔脸颊微红，小声道：“婉柔想来买几本书……没想到这么巧，会遇到大表哥。”她顿了顿，鼓起勇气问道，“大表哥是在找书吗？不知道婉柔……能不能帮上忙？”
她模样恳切，眼神纯净，让人难以拒绝。
沈清澜想到妹妹之前的提醒，心中虽有一丝警惕，但面上依旧温和：“我在找一本《山河舆志考》，听说这家书斋有，不过似乎不太好找。”
“《山河舆志考》？”何婉柔眼睛微微一亮，“婉柔刚才好像在那边的角落里看到过一本，不知道是不是大表哥要找的……”她伸手指向一个偏僻的书架角落。
沈清澜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，果然在一堆杂书中，找到了那本略显古旧的《山河舆志考》！
“果然是这本！多谢表妹。”沈清澜有些惊喜，没想到她眼神这么好。
何婉柔羞涩地低下头：“能帮上大表哥的忙，婉柔很开心。”
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关于这本书的内容，何婉柔竟也能说出些浅见，虽然不算精深，但态度认真，倒是让沈清澜对她刮目相看，觉得她虽出身寒微，却是个肯上进的。
这一切，都被书斋对面茶楼雅间里，凭窗而立的沈清辞和暗香，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小姐，果然如您所料，她来了。”暗香低声道。
沈清辞看着书斋里那“相谈甚欢”的两人，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。
偶遇？帮忙找书？展现才学？
这位“婉柔表妹”，为了接近她大哥，还真是煞费苦心。
只可惜，演技还是差了点火候。那眼神里的算计和刻意，或许能骗过谦谦君子的大哥，却骗不过她的眼睛。
“暗香，”沈清辞淡淡开口，“那个货郎那边，有什么新发现？”
“回小姐，有重大发现！”暗香语气带着一丝兴奋，“我们监视那个货郎几天，发现他除了与何婉柔联络外，前日深夜，曾偷偷与一个蒙面人在城隍庙后巷接触。虽然那人蒙着面，但根据身形和步伐判断，极有可能是个……太监！”
太监？！
沈清辞瞳孔微缩！
宫里的太监？！
何婉柔背后的人，竟然牵扯到了皇宫大内？！
这潭水，比她想象的还要深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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