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靖王府，暑气未消。锦瑟院内，沈知意刚用过简单的晚膳，正坐在窗边翻阅一本地方志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，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。
“王妃。”秦威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，恭敬却比往日少了几分疏离，“王爷吩咐，今晚请您至正厅一同用膳。”
沈知意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。一同用膳？这并非靖王府的常例。自她入府以来，若非年节或必要场合，两人多是各自在院中用饭。
今日此举，透着不寻常。
“知道了。”她放下书卷，声音平静无波，“有劳秦侍卫回禀王爷，我稍后便到。”
她起身，云袖和听雪连忙上前伺候更衣。沈知意选了一身藕荷色暗纹锦缎长裙，发髻只簪一支简单的白玉簪，端庄却不失身份，更不显刻意。
步入正厅时，膳桌己然布置妥当。菜式明显比往日她独自用膳时精致丰盛许多，侍立的丫鬟仆役垂手恭立，气氛静谧，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压抑。
萧绝己端坐主位，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。闻声，他抬眸看了她一眼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，随即淡淡颔首，算是打过招呼，并未多言。
沈知意屈膝行礼：“王爷。”而后在他下首的位子安然落座。
丫鬟们开始安静有序地上菜布膳。席间一时无人说话，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。这种沉默并不尴尬，反而有种奇异的、各自安处的平静。
用餐过半，萧绝放下银箸，目光掠过桌上那盘清蒸鲥鱼，鱼肉洁白，香气清淡。他侧首，对侍立在沈知意身后的丫鬟淡声吩咐：“这鱼不错，给王妃布一些。”
丫鬟应声上前，小心地剔下鱼腹最嫩的一块，放入沈知意面前的碟中。
萧绝的目光仍似落在虚空处，语气随意地补充了一句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：“王妃近日劳神，多用些。”
沈知意执箸的手微微一顿。她垂眸，看着碟中雪白的鱼肉，轻声回应：“谢王爷关心。”然后安静地品尝起来。味道确实鲜嫩。
这一举动看似平常，却让侍立的仆役们心中暗惊。王爷何时会主动关心他人饮食？还是如此具体的菜品和理由？众人眼观鼻鼻观心，对这位王妃的态度愈发恭敬谨慎。
用膳完毕，丫鬟奉上清茶漱口，又端来温水净手。萧绝用帕子拭了拭手，起身，目光转向沈知意：“随本王来书房一趟。”
“是。”沈知意起身跟上。
书房内烛火通明，驱散了夏夜的微暗。萧绝屏退了左右，只余二人。他走到书案后，并未立刻坐下，而是从一叠文书中抽出一张看似普通的笺纸，递向沈知意。
“漕运那边，有进展了。”他开门见山，语气是谈正事时的冷肃，“我们的人，摸到了几条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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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绝的手指点了点那个名字：“此人，是皇后娘家一个不起眼的远亲。太子通过他，利用漕船夹带私盐，虚报损耗，中饱私囊。数额不小。”他抬起眼，看向沈知意，目光锐利，“依你之见，若从此处入手，利弊几何？”
沈知意凝神细看纸上的信息，脑中飞速运转。牵扯到皇后母族，即便只是远亲，也意味着可能触动后宫神经。
她沉吟片刻，抬眸迎上萧绝的目光，声音清晰冷静：“此处确是七寸。不过，利在可断其一条重要财路，弊在易打草惊蛇，若被反咬牵扯后宫，于王爷不利。
妾身以为，动作需极谨慎。首要在于拿到确凿账目或交接实证。届时，或可借御史台之手参劾，而非由王爷首接发难。如此，既能奏效，又可暂避锋芒。”
萧绝静静听着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。
她的思路与他暗合，甚至考虑得更周全。“与本王所想略同。”他颔首，“此事己交由秦威暗中部署，厘清具体账目和交接节点。府内若有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，尤其是内宅往来方面，你多留意。”
“妾身明白。”沈知意应下。
正事议定，书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。窗外传来几声夏蝉悠长的鸣叫，更衬得室内寂静。
萧绝走到窗边，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忽然开口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夏日蝉鸣，聒噪得很。”
沈知意立于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，闻言，接口道：“虽聒噪，却也添了几分生机。”
萧绝未再言语。
片刻后，沈知意轻声开口：“若王爷无其他吩咐，臣妾先行告退。”
“嗯。”萧绝应了一声，并未转身。就在沈知意走到书房门口时，他的声音再次传来，“明日让府库拨些冰，给你院里送些去。夏日炎热，莫要中了暑气。”
沈知意脚步微顿，心中掠过一丝涟漪，“谢王爷。”她并未多言，敛衽一礼，悄然退出了书房。
回到锦瑟院，云袖和听雪迎上来，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和好奇。今日王爷请王妃一同用膳，还单独召见书房议事，最后竟还特意关照送冰，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。
沈知意面上却依旧平静，只吩咐道：“准备热水，我要沐浴。”她需要冷静下来，仔细消化今晚的一切。
漕运之案，牵扯东宫与后宫，绝非易事。而苏月柔那边，容颜尽毁，困兽犹斗，亦不能放松警惕。
她站在窗前，望着靖王府沉静的夜景。蝉鸣依旧，似乎在预示着这个夏天，注定不会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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