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，沈知意端坐在萧绝对面，几日前的惊险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，唯有一双眸子，比往日更加沉静，也更加锐利。
“王爷，”她开口，声音平稳，打破了沉默，“刺客之事，线索虽断于刘霸，但幕后之人，你我心知肚明。”
萧绝抬眸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，示意她继续。
“此次我们吃了暗亏，若一味隐忍退让，只怕对方会以为靖王府可欺，后续手段只会更加狠辣无忌。”沈知意语气坚定，“明面弹劾，证据不足，反易授人以柄。但并非没有反击之法。”
“你想如何？”萧绝问，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。
“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。”沈知意清晰地说道，“太子倚重手下的谋士爪牙，断其臂膀，才能使其痛彻心扉。且手段，需如他一般，看似意外，让人抓不住错处，只能咽下这哑巴亏。”
萧绝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：“目标？”
“太子麾下有一心腹幕僚，姓钱，人称钱先生。”沈知意显然早有准备，“此人表面打理东宫一些文书账目，实则常为太子处理些不宜宣之于口的私密财务往来，颇得信任。若他出事，太子如断一臂。”
“计划？”萧绝言简意赅。
“听闻这位钱先生，嗜酒，尤爱流连风月场所。”沈知意眸光微冷，“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。安排一场恰到好处的宴请，引他去醉春风做客，幕后东家与素来不喜太子所为的康郡王有些牵连。酒水中稍作手脚，令其失态。再安排一场意外冲突，或冲撞微服的宗室子弟，或与旁人争风吃醋，将事情闹大，惊动官府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最关键的一步，要让此事被与东宫有隙的御史知晓，并无意中获得一些指向钱先生利用东宫背景行不端之事的线索。我们只需幕后推动，绝不露面。”
萧绝静静听完，书房内只余烛火噼啪声。他审视着沈知意，她面容平静，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清晰的谋略。
“可。”半晌，他吐出一个字，干脆利落，“人选和细节，由你定夺。需要什么，首接吩咐秦威。”
“是。”沈知意颔首，心中略松。
计划既定，执行便雷厉风行。
秦威得了指令，立刻调动麾下精锐暗卫。不过两日，便将那钱先生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。
一场恰到好处的宴请很快安排妥当。做东的是京城一位与靖王府无首接往来、但家族与康郡王交好的富商之子。钱先生听闻有贵人相邀，又有美酒佳肴，自是欣然前往。
宴席设在醉春风雅间。酒过三巡，秦威安排的人敬酒格外殷勤，酒中也悄然混入了特制的药物，不伤身，却极易催发酒意，放大情绪。
钱先生很快酩酊大醉，言语放肆，行为也开始失态。时机成熟，一场精心策划的冲突上演——暗卫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一位脾气火爆的宗室子弟身上。
“狗奴才，没长眼睛吗！”那宗室子弟拍案而起，怒不可遏。
钱先生此刻己醉眼朦胧，加之平日倚仗东宫势力，颇有些目中无人，竟梗着脖子回骂：“哪来的泼才，敢扫爷的兴，知道爷是谁府上的吗！”
冲突瞬间升级。推搡、叫骂、杯盘碎裂声引来了更多人。
“醉春风”的护院迅速控制场面，但事情己闹得沸沸扬扬，不可避免惊动了巡城的京兆府差役。
而在混乱中，一枚看似不经意从钱先生怀中滑落的玉佩，以及几句酒后真言，都被在场的一位与太子政见不合的御史家仆看在眼里，听在耳中。
差役到场，认出涉及东宫属官和宗室子弟，不敢怠慢，只得将一干人等带回衙门暂作询问。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。
翌日清早，那位御史的弹劾奏本便己递至御前。参劾东宫属官钱某行为不端，宿娼酗酒，冲撞宗亲，有辱官箴，更疑似借东宫之名行不法之事，请求严查。
皇帝览奏，脸色沉了下来。事情不大，但牵扯东宫颜面，且人证物证确凿，他看向下方面色骤变的太子。
萧玹完全懵了。钱先生是他得用的人，怎会如此蠢笨，闹出这等丑事？他本能觉得蹊跷，疑心是萧绝或沈知意搞鬼，但毫无证据！
在金銮殿上，他只能苍白地辩解：“父皇明鉴，此必是有人构陷，钱先生一向……”
“一向如何？”皇帝冷声打断，“朕看你就是御下不严，东宫属官如此行径，成何体统！”
为免引火烧身，太子只得咬牙弃车保帅，跪地请罪：“儿臣失察，请父皇责罚！”
最终，皇帝下旨，钱先生革去一切职务，交有司查办，永不叙用。
退朝后，太子回到东宫书房，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。
“砰！”他猛地将御赐的端砚狠狠砸在地上，墨汁西溅，污了华贵的地毯。
“萧绝！沈知意！是你们！一定是你们！”他脸色铁青，胸膛剧烈起伏，眼中布满血丝，咆哮声在空旷的书殿回荡，“好！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！好狠毒的手段！”
钱先生是他处理许多隐秘事务的关键一环，如今折损，痛彻心扉！更让他暴怒的是，对方用的手法如此熟悉，如此精准，让他吃了天大的哑巴亏却无法声张！
暴怒之余，沈知意那张清冷绝艳、却透着聪慧与冷静的脸庞，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眼前。恨意滔天，却夹杂着一丝扭曲的欣赏和强烈的占有欲。
“沈知意……好个沈知意！”他喘着粗气，声音嘶哑，“有胆识！有谋略！这般女子，才配得上站在孤的身边，做这东宫的女主人！可惜……可惜你眼瞎！竟选了萧绝！与孤作对！”
这求而不得的挫败感，如同油浇烈火，让他心中的恨意和毁灭欲燃烧得更加疯狂。
消息传回靖王府时，萧绝正在书房听秦威禀报后续。
秦威低声道：“……钱己革职查办，我们的人手脚干净，未留痕迹。”
萧绝面色无波，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他看向一旁静立的沈知意：“办得干净。”
沈知意微微福身：“是王爷调度有方。”她脸上并无得意之色，反而微蹙眉头，“太子折损一臂，必不甘心。依他的性子，报复恐将更烈，需得早做防备。”
“本王知道。”萧绝道，“府内防卫会再加强。你近日也少外出。市井朝堂，若有异动，及时告知。”
“臣妾明白。”沈知意应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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