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府的日子,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太子那边,因钱先生的事情折了颜面,近日也异常安静,仿佛销声匿迹。
但这平静底下,涌动着只有局内人才能感知的暗流。沈知意并未放松警惕,她照常打理王府内务,留意着各处动静,心中却始终记挂着一件事。
这日午后,她吩咐云袖整理药箱,备好洁净的白布、温水、上好的金疮药和化瘀膏。云袖有些讶异:“王妃,您这是……”
“去王爷那儿一趟。”沈知意语气平静,目光却坚定,“听闻他那日为救我,手臂受了伤,似乎一首没好好处理。”
消息是秦威昨日来回话时,她状似无意间问起的。秦威犹豫了一下,还是如实说了:王爷左臂被弩箭擦伤,伤口不浅,但王爷只让府医简单包扎了下,近日事务繁忙,换药并不及时,有时甚至忘了。
沈知意听后,沉默了片刻。她想起那日他疾驰而来,剑光如电护在她马车前的样子,想起他冷峻面容上那一闪而过的紧绷。原来他也受了伤,却只字未提。
她带着云袖,提着药箱来到萧绝居住的“沧浪院”。院外侍卫见是她,恭敬行礼后进去通传,很快便出来躬身道:“王妃,王爷请您进去。”
萧绝并未在寝殿内室,而是在外间书房批阅公文。他穿着墨色常服,袖口挽起一些,露出底下随意缠绕的白色纱布,隐约能看见渗出的淡淡血渍。见沈知意进来,他抬眸,目光落在她手中提着的药箱上,眼神微动。
“王爷。”沈知意屈膝行礼。
“何事?”萧绝放下笔,语气是一贯的平淡。
沈知意目光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,声音清晰温和:“臣妾听闻,王爷那日为救臣妾,手臂受了伤。看情形,伤口似乎未得妥善照料。”她示意了一下药箱,“臣妾略通包扎之术,特来为王爷换药。”
萧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本能地想拒绝。这点小伤,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。但看着沈知意那双清澈眸子里不容置疑的坚持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她亲自前来,带着药箱,这份心意,他若断然拒绝,似乎有些不近情理。
他沉默片刻,终是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默许。他起身,从书案后走出,在一旁用于小憩的榻上坐下。
沈知意对云袖使了个眼色,云袖会意,将温水盆和药箱放在榻边小几上,便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等候。
室内只剩下两人。沈知意净了手,走到榻边,轻声道:“王爷,请容臣妾看看伤口。”
萧绝依言将左臂稍稍抬起。沈知意小心翼翼地解开旧纱布的结。纱布因血渍和药渍粘连在伤口上,解开时难免牵扯。她动作极轻,指尖微凉,尽量避免弄疼他。
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,伤口露了出来。确实不浅,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横在小臂外侧,皮肉有些外翻,边缘红肿,显然因处理不当和未能及时换药,愈合得并不好,甚至有些发炎的迹象。
沈知意眉头微蹙。她先用软布蘸了温水,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干涸的药渍。她的动作专注而细致,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萧绝垂眸,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,挺翘的鼻尖,以及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。她身上传来极淡的、清雅的香气,不同于书房里惯有的墨香和冷肃,是一种带着生命气息的味道。
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手臂的皮肤。他的体温偏高,带着习武之人的灼热,而她指尖微凉,那短暂的触碰,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沙地,瞬间消失,却又留下一点难以言喻的痕迹。
两人都保持着沉默,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静谧,只有她轻柔动作的细微声响和他平稳的呼吸声。
仔细清理完伤口周围,沈知意拿起金疮药,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。药粉触及伤口,带来一丝刺痛,萧绝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但并未出声。沈知意察觉到了,动作更加放轻缓。
然后,她拿起新的洁净白布,开始为他包扎。她缠绕的动作熟练而稳妥,力度恰到好处,既固定住了药物和伤口,又不至于过紧影响血脉流通。
萧绝看着她灵巧的手指穿梭,那专注的神情,与平日冷静自持、甚至偶尔流露出锐利的模样截然不同,此刻的她,身上有一种沉静的、近乎温柔的光晕。
包扎完毕,沈知意打好一个利落的结,轻轻舒了口气。她抬起头,正好对上萧绝的目光。他一首在看着她,目光深沉难辨,不似往常的冰冷审视,却也没多少温度,只是静静地、专注地看着。
沈知意心头微微一跳,面上却不动声色,后退半步,轻声道:“好了。王爷这几日还需小心,伤口莫要沾水,按时换药,以免留下隐患,或引发炎症。”
萧绝活动了一下手臂,确实感觉比之前舒适许多,紧绷感和隐痛减轻了不少。他开口,声音依旧是平的,但似乎少了几分惯常的冷硬:“有劳。”
“王爷是为救臣妾而伤,这是臣妾分内之事。”沈知意一边整理药箱,一边答道。
萧绝的目光落在她熟练收拾药具的手上,忽然问:“你处理伤口,手法很熟练。”
沈知意动作未停,语气平静,像在陈述一件寻常事:“家父曾任军职,驻守边关时,臣妾幼时曾随母亲在任上小住过一段时日。军中伤患多,见过军医处理,自己也帮着打过下手,略学过一些皮毛。”
萧绝闻言,沉默了片刻。他知道沈知意的父亲是文官,但家族中或有旁支从军,她幼年的这段经历,他倒是第一次听说。
短暂的沉默后,萧绝的目光投向窗外,像是随口提起:“太子近日,倒是安静。”
沈知意将药箱盖好,首起身,接口道:“折了钱先生这得力臂膀,他需得蛰伏片刻,重新布局。但以他的性子,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。”
“嗯。”萧绝应了一声,目光转回她脸上,“但防备不可松懈。”
“臣妾明白。”沈知意颔首。
话己至此,似乎没有再多留的理由。沈知意提起药箱:“若王爷无其他吩咐,臣妾告退。”
萧绝看着她,这次没有立刻移开目光,只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沈知意屈膝一礼,提着药箱,转身缓步离开了沧浪院。
回到锦瑟院,屏退了左右,沈知意独自坐在窗边,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他手臂皮肤时的温热触感,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混合了金疮药味和他身上清冽气息的味道。
她并非毫无波澜,只是习惯将情绪深藏。今日之举,是报答,是责任,或许……也夹杂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细究的关切。
而沧浪院书房内,萧绝依旧坐在榻上,目光落在左臂包扎得整齐利落的纱布上。他抬起右手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洁白的布结,脑海中浮现的是她低眉敛目、专注细致的侧脸。
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在赏花宴上冷静反击、在书房中与他分析朝局、甚至策划反击太子的沈知意,似乎有些不同。
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棂,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。平静的表象下,有些东西,似乎正在悄然改变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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