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西斜，将皇宫的琉璃瓦染上一层金红。御书房内，檀香的青烟笔首上升，空气却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皇帝萧琰刚搁下朱笔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大太监李德全悄无声息地近前，低声道：“陛下，靖王殿下紧急求见。”
皇帝抬眼，有些诧异，“宣。”
萧绝大步踏入，袍角带风，面容冷硬如铁。他微一拱手：“皇兄。”
“何事如此急切？”皇帝注意到他眉宇间的沉郁。
萧绝将一份厚厚的卷宗置于御案之上：“惊扰皇兄，臣弟有罪。然此事关乎皇室清誉、臣弟王妃名节，不得不即刻禀奏。”
皇帝示意李德全展开卷宗，越往下看，脸色越是阴沉，捏着纸张的手指渐渐收紧。
市井流言的源头追查，贵妇圈中推波助澜者的关联脉络，伪造情书与苏月柔丫鬟笔迹的比对结论，被擒歹徒白纸黑字画押、首指东宫属官的口供……桩桩件件，铁证如山！
御书房内死寂，只有皇帝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摩擦的微响。
终于，皇帝猛地合上卷宗，重重拍在龙案上，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震得笔架上的御笔都颤了颤。
“逆子！这个逆子！”皇帝胸口剧烈起伏，脸色铁青，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深切的失望，“朕这个儿子……竟然用如此下作不堪的手段，构陷皇婶，视皇家颜面如无物，他眼里可还有朕，可还有祖宗法度！”
萧绝神色沉凝：“皇兄息怒。臣弟……亦不愿见此。然人证物证确凿，今日别院，多位宗室官眷亲眼目睹，臣弟……不敢不报。”
皇帝霍然起身，在御案后来回疾走，龙袍带起凌厉的风声。
太子近年的种种行径在他脑中翻涌：结党营私，排除异己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，竟用这等阴毒伎俩构陷皇婶，一计不成，竟敢再生一计！
“他是不是以为朕老了，昏聩了，可以由着他如此胡作非为！”皇帝猛地停步，锐利的目光射向萧绝，“为了扳倒你，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，连朕的颜面，皇家的体统，都敢肆意践踏！”
怒火灼烧着皇帝的理智，但更深处，是一种冰冷的厌弃。太子此举，不仅恶毒，更显愚蠢！
“李德全！”皇帝厉声喝道。
“老奴在。”李德全慌忙跪倒。
“传朕口谕！”皇帝语气冰寒，“太子萧玹，德行有亏，御下不严，屡生事端，更纵容属官构陷皇婶，败坏纲常，着即禁足东宫思过，无朕旨意，不得擅离，其兼领的吏部考功司、京畿巡防营督导之职，暂由靖王萧绝接管！”
李德全心头剧震。禁足是惩处，剥夺吏部考功和京畿巡防这两项实权差事，则是更严厉的信号！他不敢迟疑，躬身应道：“是，老奴遵旨！” 立刻退下传旨。
皇帝余怒未消，目光再次落到卷宗上苏月柔的名字上，厌恶更甚。“还有那个苏氏，本是忠烈之后，朕念其孤苦，允其寄居沈家，不想竟如此心术不正，屡教不改，此次更是主谋构陷，其心可诛！苏月柔即日褫夺一切封赏，逐出沈府，押送京郊永巷庵堂，非诏不得出庵一步。”
永巷庵堂，那是处置犯事官眷之地，清苦孤寂，形同终身监禁。
旨意如同惊雷，迅速传遍宫闱。
东宫内，太子萧玹接到口谕时，正自斟自饮。闻听旨意，他手中的玉杯“啪”地摔得粉碎，脸色瞬间惨白。“禁足……夺权……”他踉跄后退，跌坐在椅中。
恐慌和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他。他想嘶吼，想冲去御前辩解，但传旨太监冰冷的目光和门外骤然增加的侍卫，让他明白父皇动了真怒，他颓然瘫倒，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怨毒。
沈府偏院，苏月柔还在咒骂沈知意，当宫中侍卫和嬷嬷闯入时，她先是一愣。
听到旨意，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猛地扯下面纱，露出狰狞的疤痕，疯狂扑打：“不，我不去，我是太子的人，沈知意，你这个贱人！” 侍卫毫不留情地将她制住，拖出院子，塞进马车，驶向那个冰冷牢笼。
靖王府书房，烛火初上。
秦威快步走入，向正在对弈的萧绝和沈知意躬身禀报：“王爷，王妃，宫里有旨，太子殿下被禁足东宫，其吏部考功司和京畿巡防营的差事，由陛下交由王爷接管。苏氏月柔，己被削发送往永巷庵堂，终身不得出。”
萧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，落下，面色无波：“知道了。”他看向沈知意。
沈知意指尖白子落下，抬起头，眸光清亮平静：“陛下圣明。”
她心中并无快意，苏月柔咎由自取，太子受惩亦是必然。但这并非终点。
萧绝挥退秦威，走到窗边，望着夜色：“风波暂息，暗流未止，太子经此重挫，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沈知意与他并肩而立：“臣妾明白。雷霆雨露，俱是君恩。今日之果，亦是明日之因。”她声音轻柔，却带着清醒的冷静。
皇帝的厌弃，是一次胜利，也将矛盾推向更尖锐的境地。
夜色，更深了。皇宫的钟声悠远传来，带着一丝肃杀的清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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