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进靖王府的寝殿，沈知意倚在铺了软垫的榻上，手里做着针线，是一件小巧的婴儿肚兜。殿内安宁静谧，只有银针穿过细棉布的细微声响。她神色恬静，孕期被照顾得极好，脸颊丰润了些，更添柔美。
只是偶尔，针线活做到一半，她会不自觉地停下，指尖轻轻抚过腹部，目光投向窗外，掠过一丝极淡的忧虑。
北疆……那个名字像根刺，偶尔会扎她一下。
萧玹的疯狂，苏月柔那双淬毒的眼睛，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脑海，带来一阵莫名的心悸，她摇摇头，试图驱散这无端的情绪，归咎于身子重了容易胡思乱想。
“王妃，这些旧年的衣裳料子，是收起来还是？”云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，她和听雪正在整理衣箱，为即将出世的小主子腾地方。
沈知意抬眼望去，目光落在箱底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上，盒子样式精巧，但蒙了层薄灰，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，己经有些锈蚀了，她怔了一下，记忆被轻轻触动。
“拿过来我瞧瞧。”她轻声道。
听雪小心地捧过盒子，沈知意接过，指尖拂过冰凉的锁扣。她想起来了，这是她及笄那年，月柔送给她的，笑着说要用来装她们之间的小秘密，那时她们那么好，几乎无话不谈……
“钥匙……早不知丢哪儿去了。”沈知意喃喃道，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。
苏家出事后，翻天覆地，这个盒子连同里面那些代表过往亲密无间的书信玩意，就被她刻意遗忘，深藏了起来。
犹豫片刻，她还是吩咐道：“去找个小巧的簪子或锥子来，试着撬开吧。”
听雪应声去找工具。云袖看着沈知意若有所思的神情，轻声问：“王妃，这里头是……”
“一些旧信。”沈知意语气平静，“很多年前的了。”
很快，听雪找来一根细长的银簪，沈知意接过，对着那生锈的锁孔小心拨弄了几下，咔哒一声，锁开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打开盒盖，一股淡淡的樟木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飘散出来，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信笺，用丝线系着，纸张己经泛黄。
她解开丝线，拿起最上面一封，慢慢展开，娟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，是苏月柔的字。
“知意卿卿如晤，今日先生教了《洛神赋》，词藻华美，我却总想到那日我们偷偷泛舟湖上，你差点掉进水里的样子，真是又惊又好笑……”
信中是少女间琐碎的分享，俏皮的话语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，沈知意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，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鹅黄衫子、眉眼弯弯追着她喊“知意姐姐”的小姑娘。
她一封封看下去。
有抱怨功课繁重的，有偷偷议论哪位世家公子诗词写得好的，有相约去逛庙会看花灯的，字里行间，满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昵。
忽然，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封字迹略显潦草的信上，日期是苏老将军奉命出征北疆的前几天。
“知意姐姐，我心里慌得很……爹爹和哥哥们明日就要开拔了，北边传来消息，狄人这次来了好多，好凶……我昨晚做了噩梦，梦见……我不敢说，姐姐，我怕……”
沈知意的心揪了一下，她记得这封信。她立刻翻找，找到了自己当时的回信。
“月柔妹妹勿忧，苏将军骁勇，麾下皆百战精兵，必能克敌制胜，早日凯旋，我在京中日日为你祈福，盼苏家旗开得胜，平安归来，一切都会好的，莫怕。”
她的字迹工整，语气急切而坚定，还在信纸角落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符，那时她是真心实意地安慰和祝福。
看着这些充满真挚情谊的文字，作者“戈灯”推荐阅读《重生后我嫁给了死对头皇叔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再想到后来苏家军覆没、父兄战死的噩耗，想到京城骤然掀起的指责父亲沈文渊“主和误国、拖延发兵”的滔天流言，想到月柔从此看她时那刻骨的仇恨和疯狂……
沈知意胸口一阵滞闷，鼻子发酸，怎么会这样？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，怎么就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？
她不是沉溺伤感的人，那股酸楚很快被一种敏锐的首觉取代，她重新拿起那些信，尤其是苏家出事前后那段时间的，目光变得审视而冷静。
不对劲。
她拿起一封据称是苏家噩耗传回京城后，苏月柔写给她的信，信里通篇是悲恸的哭诉，但其中有一句显得格外突兀：“……姐姐，我知道此事与沈伯父无关，你切勿因此与家中生了嫌隙……”
沈知意蹙眉。月柔当时痛失至亲，情绪崩溃，怎会在此刻特意写下这样一句话？这不像极度悲伤中人的自然反应，倒像是……某种刻意的引导或铺垫？
她又拿起另一封没有落款的短信，内容是隐晦地告诉她“听闻沈尚书在御前极力主和，恐误了战机”。
这封信的墨迹颜色和纸张陈旧程度，与盒中其他信似乎有细微差别，而且，这流言在当时传得又快又猛，精准地将矛头指向了父亲，现在回想起来，确实不像空穴来风，反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。
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：父亲当年，是否真的做了那些事？那些看似“铁证如山”的流言，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精心编织的？月柔的恨，苏家的悲剧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？苏家，会不会也成了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？
这个想法让她脊背生寒。
傍晚，萧绝回府，他一进寝殿，就察觉到沈知意神色有异，不像平日舒缓。
“怎么了？身子不适？”他走上前，语气带着关切。
沈知意摇摇头，指了指榻上打开的檀木盒和散落的信笺：“今日整理旧物，翻出了这些。”
萧绝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信纸，心中了然，他坐下，拿起几封信看了看：“想起旧事了？”
“不止是想起。”沈知意将其中那两封她觉得异常的信指给他看，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，“王爷，你看这里……还有这流言起的时机和势头……我总觉得，当年苏家的事，背后或许没那么简单，月柔她……也许从一开始，恨错了人，也被人利用了。”
萧绝听完，没有立刻说话，他拿起那两封信，又仔细看了看，手指在那句突兀的话和陌生的笔迹上停顿片刻，他沉吟道：“苏家战败，是军国大事，当年兵部、吏部乃至御前的会议记录，必然有存档。”
他看向沈知意，眼神沉稳：“若真如你所疑，其中另有隐情，档案中必会留下蛛丝马迹，光凭这几封信，还不足以定论，但既然你心有疑虑，查一查，求个明白，也好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，掌心温暖干燥：“此事我会派人去办，暗中调阅当年所有相关卷宗，仔细核查，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，勿要过度劳神，不过，你能如此敏锐，是好事。”
沈知意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支持和力量，心中稍安。
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掌，眼神清亮而坚定：“嗯。我明白，我不是想为谁开脱，只是觉得，若当年真是有人借此构陷家父，挑拨离间，致使忠良蒙冤，好友反目……这真相，必须查清楚。我不能让父亲蒙受不白之冤，也不想……月柔至死都活在被人利用的仇恨里。”
萧绝颔首：“好，我来安排。一有消息，立刻告诉你。”
夜幕降临，寝殿内烛火温馨，沈知意靠在萧绝肩上，心中那份不安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决心取代。
无论真相如何，她都要弄清楚。这不仅是为了父亲，为了月柔，也是为了解开她心中那个埋藏己久的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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