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七，晨光熹微。
虹口公园门前己是车水马龙，军警林立，刺刀在朝阳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喧嚣，混合着汽车尾气、香水与隐约的硝烟味。
沈知绾穿着一身藕荷色留袖和服，发髻挽得一丝不苟，脸上施着薄粉，唇色是符合日本审美的浅淡。她跟在矢野夫人身侧，微微垂首，步履从容，如同一个真正温顺的女伴。唯有和服内侧，那枚紧贴心口的翡翠残叶，以及袖中暗袋里冰凉的金属注射器，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。
矢野夫人似乎对她颇为满意，低声用日语说道：“沈小姐今日气韵极佳，倒比我们日本的女子更显雅致。”
“夫人过誉了。”沈知绾欠身，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入口处的安检。警卫逐一核对请柬，检查随身物品，动作机械而严密。她的视线与那位被张凌禹打点过的警卫队长短暂交汇，对方几不可察地颔首。
顺利通过安检。
公园内，樱花不合时宜地盛放着，簇簇粉白点缀在精心修饰的林木间。主席台设在高处，铺着猩红地毯，背景是巨大的旭日旗与青天白日旗畸形地并列。台下，嘉宾席次分明，前排是军政要员、日本商会代表，后面则是各界名流。
沈知绾扶着矢野夫人在预留的位置坐下，自己则侍立在她身后侧方。这个位置，能清晰地看到主席台上那张空着的主位——属于张啸山。旁边，是略显肥胖、正与同僚谈笑的矢野雄一，他腰间鼓囊，显然佩戴着武器。
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轻轻拂过注射器冰冷的管壁。心跳平稳，呼吸匀长。
人群忽然一阵骚动。
张啸山来了。他身着戎装，披着黑色大氅，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，龙行虎步般登上主席台。他目光如电，扫视全场，在经过矢野夫人这边时，似乎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，锐利得如同实质。
沈知绾垂眸，避开那道视线，感受着那目光带来的、如同冰棱刮过皮肤的寒意。
典礼开始。冗长的致辞，虚伪的客套，刺耳的军乐。
沈知绾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，安静地立在矢野夫人身后，适时地为她递上茶水，低声翻译着台上的中文发言。她的感官却放大到极致，捕捉着每一个细节——张啸山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的敲击节奏，矢野雄一不时看向怀表的动作，台下警卫巡逻的路线与时间间隔，以及……远处树丛中，偶尔反光的镜头，那是杜月笙安排的人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按照流程，接下来是张啸山与矢野雄一共同为公园纪念碑揭幕，那将是人员走动、作者“金焱磊”推荐阅读《荆棘公馆：复仇女当家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视线相对混乱的时刻。
司仪的声音高亢响起：“接下来，请张司令、矢野会长，为虹口和平纪念碑揭幕！”
台上众人起身。张啸山与矢野雄一并肩走向不远处被红绸覆盖的碑体。记者们蜂拥而上，闪光灯亮成一片。
机会！
沈知绾扶着矢野夫人随着人流稍稍向前移动。她袖中的手，己经握住了那支微型注射器。
就在她计算着距离与角度，准备借搀扶之机靠近矢野雄一时，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低级军官突然从侧面快步走来，在矢野雄一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矢野雄一脸色微变，脚步顿住，下意识地按住了腰侧。
沈知绾的心猛地一沉。被发现了？
不，不像。矢野雄一的眼神是惊疑，而非锁定目标的锐利。他转头，对张啸山快速说了句什么。
张啸山眉头一皱，抬手示意揭幕暂缓。他凌厉的目光再次扫向台下，这一次，不再是漫无目的，而是带着明确的审视与怀疑，从矢野夫人这边掠过，最终，定格在沈知绾身上！
那目光，如同捕猎前的鹰隼，冰冷，精准，充满了杀意。
他知道了什么？是张凌禹那边出了纰漏，还是杜月笙那里走漏了风声？
矢野夫人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，疑惑地侧头看向沈知绾。
千钧一发。
沈知绾脸上没有任何异常，她微微俯身，用日语对矢野夫人柔声道：“夫人，风有些凉，您是否需要披肩？”
矢野夫人看了看她平静无波的脸，又看了看台上神色凝重的丈夫，迟疑地点了点头。
沈知绾从容地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备用的披肩，为她披上。动作自然，毫无破绽。仿佛刚才那道几乎将她穿透的视线，并不存在。
张啸山盯着她看了几秒，最终缓缓移开了目光，对身旁的副官低声吩咐了一句。副官领命，快步离去。
危机似乎暂时解除，但空气中那根弦，绷得更紧了。
揭幕仪式草草进行。红绸落下，露出光秃秃的石碑。
沈知绾退回原位，袖中的注射器己被体温焐热，掌心却一片冰凉。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最佳时机。张啸山己经起了疑心，接下来的每一步，都将如履薄冰。
她抬眼，望向远处那面巨大的旭日旗，它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像一张嘲笑的巨口。
计划，必须改变了。
第七章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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