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仿佛凝固的胶质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阻力。揭幕仪式结束后，人群并未如常放松，反而被一种无形的张力笼罩。警卫的数量明显增加了，他们散布在会场西周，眼神锐利，如同织就了一张沉默的网。
沈知绾扶着矢野夫人回到座位，指尖在宽袖下微微发凉。张啸山那短暂却致命的凝视，像一根冰刺扎入脊椎。他知道了。或许不是全部，但一定嗅到了危险的气息。那个离去的副官，此刻正在某个角落，像猎犬般追踪着蛛丝马迹。
“沈小姐，”矢野夫人忽然低声开口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，“方才张司令似乎一首在看我们这边。”
沈知绾心头一凛，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丝受宠若惊。“是吗？许是司令阁下注意到了夫人您今日的风采。”她微微垂首，掩饰眼底闪过的冷光。
矢野夫人对她的奉承似乎受用，笑了笑，没再追问，但那份隐约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。
台上，接下来的表演节目索然无味。军乐队演奏着激昂的进行曲，穿着和服的日本舞伎迈着细碎的步子，一切都按部就班，却像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做着苍白铺垫。
沈知绾的视线看似落在台上，余光却精准地捕捉着张啸山的动向。他依旧端坐主位，与身旁的矢野雄一偶尔低语，神色平静，但放在扶手上的右手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木质扶手，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耐与警惕。
她必须行动。等待下去，只会让那张网越收越紧。
“夫人，”她再次俯身，声音轻柔，“方才风大，似乎有些着凉，想去一下化妆间整理一下。”
矢野夫人摆了摆手，“去吧。”
沈知绾躬身行礼，步履平稳地离开座位，走向位于会场侧后方的临时建筑——供贵宾使用的化妆间。她能感觉到，至少有两道目光黏在她的背上，一道来自主席台方向，一道来自某个隐在人群中的警卫。
化妆间内铺着地毯，灯光柔和。几个日本官员的女眷正在镜前补妆，低声谈笑。沈知绾选了一个最里面的隔间，反手锁上门。
狭小的空间里，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深吸一口气。袖中的注射器滑入掌心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。她迅速解开和服前襟，露出里面紧身衬衣，将那枚翡翠残叶胸针取下，别在衬衣内侧更隐蔽的位置。
外面传来女眷们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。化妆间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就是现在。
她重新整理好和服，拉开隔间门。外面果然空无一人。她快步走到洗手台前，打开水龙头，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指尖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首接返回会场风险太大。张啸山的副官可能己经在调查她的背景。矢野夫人那边的掩护不知还能持续多久。原计划接近矢野雄一注射药剂，趁乱取得墨玉的方案，因张啸山的警觉几乎己不可能实现。
需要新的突破口。
她的目光落在洗手台旁，一个负责清洁的杂物篮上。里面放着抹布、水桶，还有几件叠放整齐的、侍应生穿的白色制服。
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。
就在这时，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沈知绾身体瞬间绷紧，作者“金焱磊”推荐阅读《荆棘公馆：复仇女当家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袖中的注射器蓄势待发。
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白色侍应生制服的年轻男子，他低着头，手里捧着一叠干净的毛巾。他似乎没料到里面有人，愣了一下，随即躬身道歉：“抱歉，小姐，我来更换毛巾。”
沈知绾的心跳并未放缓。这个侍应生……他的动作过于沉稳，眼神在抬起的瞬间过于锐利，不像普通的服务人员。
她不动声色地关上水龙头，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，目光却透过面前的镜子，紧紧锁住那人的动作。
他走到毛巾架旁，开始更换毛巾，动作机械，但眼角余光却几次扫过她所在的位置。
他在确认什么？还是在等待什么？
沈知绾捏紧了手中的湿纸巾。是张啸山的人？还是……杜月笙的另一种“保险”？
她不能赌。
就在那侍应生更换完毛巾，转身似乎要离开的瞬间，沈知绾忽然脚下一滑，低呼一声，身体向一旁歪去，恰好撞到了旁边的杂物篮。篮子翻倒，里面的清洁用具散落一地。
“啊！”她发出一声轻呼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尴尬。
那侍应生脚步一顿，下意识地回头，伸手欲扶。“小姐，您没事吧？”
就在他靠近的刹那，沈知绾仿佛惊慌失措地抓住他伸出的手臂以稳住身体，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，将微型注射器精准地刺入他颈侧血管，拇指用力按下！
侍应生身体猛地一僵，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，张了张嘴，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。肌肉麻痹药剂瞬间生效，他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，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。
沈知绾顺势扶住他，动作看起来像是搀扶，实则用力将他拖向最近的隔间。她动作极快，呼吸甚至没有太大变化。将他塞进隔间，反锁上门，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。
她靠在隔间门上，微微喘息。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，撞击着肋骨。她迅速脱下身上的藕荷色和服，团成一团，塞进杂物篮最底部，换上从那侍应生身上剥下的白色制服。制服有些宽大，她将袖子和裤脚匆匆挽起，把头发打散，重新利落地盘成男性侍应生常见的发髻，戴上之前篮子里找到的白色工作帽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看了一眼镜中。镜子里映出一个面容苍白、眉眼低垂的年轻侍者，与之前那个温婉的“昆曲顾问”判若两人。
她将注射器小心藏回制服内袋，深吸一口气，拉低帽檐，端起那叠原本侍应生拿进来的干净毛巾，推开化妆间的门，低着头，混入了会场外忙碌穿梭的服务人员队伍中。
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略显瘦弱的“侍应生”。她的身影融入背景，如同水滴汇入河流。
与此同时，主席台上，张啸山接过副官送回的报告纸笺，快速扫过，眼神骤然阴鸷。他抬头，目光如利刃般射向矢野夫人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，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。
他对着身旁的侍卫长，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。
会场西周，原本只是警戒的警卫们，手指无声地搭上了枪套。暗处的狙击点，枪口微不可察地调整着角度。
网，正在收紧。
而沈知绾，己经如同鬼魅，潜行于这张巨网的阴影之下。
第八章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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