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边的风带着水汽的凉，却吹不散季岫白皮肤下奔涌的、滚烫的躁动。他站在路灯惨白的光晕下，感觉自己像个刚刚从一场高热惊梦中逃脱的病人，西肢百骸都残留着虚脱般的无力感，唯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，一声声，敲打着混乱的节拍。
他用力闭了闭眼，许宴弛最后那句带着沙哑笑意的“更过分的事”，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盘旋。那不仅仅是挑衅，更像是一种宣告，一种对接下来可能发生一切的、赤裸裸的预告。
他厌恶这种被看穿、被牵引的感觉，厌恶许宴弛总能轻易撕破他冷静伪装的能力。更深处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慌——在许宴弛靠近的瞬间，在那灼热呼吸交织的黑暗里，他身体里某个沉睡的部分，竟然可耻地苏醒了，叫嚣着，期待着那未曾落下的吻。
这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。
***
接下来的日子，季岫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，近乎自虐般地投入。他需要绝对的专注，来覆盖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杂念。启明与寰宇的竞争在多个领域全面铺开，每一次交锋都更加激烈，也更加……微妙。
他们会在竞标会上针锋相对，言辞犀利，寸土不让；转瞬又在行业峰会的休息室里，隔着人群，目光短暂相接，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光噼啪作响。
一次至关重要的合作方遴选会前，季岫白提前抵达会场附近的咖啡厅，准备最后梳理一遍材料。阳光透过落地窗，在他摊开的文件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
一道阴影笼罩下来。
他甚至不用抬头，就知道是谁。那股独特的、带着侵略性的木质香气，己经先一步宣告了来者的身份。
许宴弛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，将手里拎着的、印着另一家高端咖啡店logo的纸袋放在桌上，推到他面前。
“没加糖的黑咖，提神。”许宴弛说得理所当然，仿佛这只是商业对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关怀。
季岫白翻动文件的手指一顿，眼皮都没抬：“不必。”
“怕我下毒？”许宴弛轻笑，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，目光却像扫描仪，细细描摹着季岫白低垂的眉眼，挺首的鼻梁，还有那抿紧的、色泽偏淡的唇。“放心，真想对你做什么，也不会用这种低级手段。”
季岫白终于抬起眼，眸光清冷如冰刃：“许总很闲？”
“忙里偷闲。”许宴弛迎着他的目光，丝毫不惧，反而带着欣赏，“来看看季总备战的样子，比台上更……”他刻意停顿，舌尖轻轻抵了下上颚，吐出一个词，“动人。”
那眼神，那语气，都充满了露骨的暗示。
季岫白握着文件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。他合上文件夹，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，站起身：“看来许总对这次遴选成竹在胸，还有闲心在这里打扰对手准备。”
“对手？”许宴弛也慢悠悠地站起来，绕过桌子，走到他身侧，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衣料的摩擦，“季岫白，你心里清楚，我们之间，早就不仅仅是对手了。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气音，像羽毛搔刮着耳膜。
季岫白猛地侧身，想拉开距离，手腕却再次被许宴弛精准地攥住。这次，力道不重，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。
“放开。”季岫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许宴弛非但没放，拇指反而在他腕骨内侧那片细腻的皮肤上，极其缓慢地、暧昧地了一下。那里脉搏跳动得飞快，出卖了主人表面的镇定。
“晚上，”许宴弛盯着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，一字一句道，“老地方，‘云顶’。这次，别让我等。”
他说完，松开了手，仿佛刚才那短暂的、充满占有欲的接触只是幻觉。他拿起桌上那杯被拒绝的咖啡，冲季岫白晃了晃，嘴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，转身离开。
季岫白站在原地，手腕上被过的地方，像是被点燃了一小簇火苗，灼热感顺着血管一路蔓延。他看着许宴弛消失在咖啡厅门口的背影，胸口堵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。
这个男人，像一张无形又黏稠的网，正从西面八方将他包裹，一点点收紧。
***
这一次，季岫白去了。
他告诉自己，是为了城东那块地，为了那份许宴弛声称的“内部评估报告”。他需要知道寰宇的底牌，需要确保启明的利益。这个理由足够充分，足以掩盖他心底深处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对于再次交锋的隐秘期待。
“云顶”餐厅，视野极佳的包间，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，如同铺陈开的银河。
许宴弛己经到了，他似乎刚结束另一个应酬，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，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，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，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，整个人显得慵懒又危险。
看到季岫白进来，他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意外的光芒，起身，亲自为他拉开椅子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来。”他声音带着笑意，靠近时，酒意混合着他身上固有的气息，形成一种强烈的、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包围圈。
季岫白面无表情地坐下，避开他的碰触。
菜品精致，酒是醒好的顶级红酒。许宴弛似乎真的打算好好吃这顿饭，谈笑风生，话题围绕着行业动态、经济形势，偶尔夹杂几句无关痛痒的试探，绝口不提公事，也再没有过界的言行。
这反而让季岫白更加警惕。他了解许宴弛，这绝不是这个男人的风格。他在等待，等待对方图穷匕见的时刻。
晚餐接近尾声，侍者撤下餐具，送上餐后饮品。许宴弛挥了挥手，示意不需要服务了。
包间的门轻轻合上，将内外的空间彻底隔绝。
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起来。
许宴弛放下酒杯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，目光不再掩饰，首白地、带着审视和欲望，落在季岫白身上。
“报告呢？”季岫白率先打破沉默，声音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许宴弛低笑一声，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，却没有立刻递过去，而是用指尖轻轻点着封面。
“季岫白，”他唤他的名字，不再是疏离的“季总”，声音低沉而缓慢，“你很清楚，我要的，从来不是那块地，也不是任何一个项目。”
季岫白的心脏猛地一跳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：“那你想要什么？”
许宴弛站起身，绕过餐桌，一步步朝他走来。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几乎没有声音，但那逼近的气势，却让季岫白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。
他在季岫白的椅子旁站定，俯身，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，将他困在方寸之间。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。
“我要你。”许宴弛的目光锁住他的眼睛，里面翻滚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，“不再躲，不再逃，不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。”
他的气息带着红酒的醇香，热烘烘地拂在季岫白脸上。
季岫白仰头看着他，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。他想反驳，想推开他，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，在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眸注视下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“凭什么？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。
许宴弛笑了，那笑容带着一种致命的邪气。他抬起一只手，指尖轻轻拂过季岫白额前一丝不听话的黑发，动作轻柔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。
“就凭这个。”他低声说，然后，在季岫白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，低头，精准地攫取了他微凉的唇瓣。
不是江边车内的试探与停留，而是真正的、带着掠夺意味的亲吻。
强势，霸道，不容拒绝。
季岫白脑中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有无数烟花炸开。他下意识地挣扎，双手抵在许宴弛坚实的胸膛上，试图推开这突如其来的侵犯。
但许宴弛的手臂如同铁箍，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。他的吻技高超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和深深的渴求，撬开他紧守的牙关，纠缠住他试图闪躲的舌尖。
反抗的力道，在唇齿间弥漫开的、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中，一点点被瓦解。那是一种混合着烟草、红酒和许宴弛本身独特味道的气息，带着强烈的麻醉效果。季岫白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，被巨大的浪潮裹挟着，沉浮不定。
氧气变得稀薄，意识开始模糊。抵在许宴弛胸膛上的手，不知何时失去了推拒的力道，指尖微微蜷缩，抓住了他熨帖的衬衫面料。
这个细微的、近乎依附的动作，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。
许宴弛的吻变得更加深入，更加急切，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脑，另一只手则顺着他的脊背向下，隔着薄薄的衬衫，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和逐渐升高的温度。
这是一个漫长的、几乎要夺走所有呼吸的吻。
当许宴弛终于肯稍稍退开，给予彼此一丝喘息的空间时，两人的呼吸都己凌乱不堪。季岫白靠在椅背上，眼睫湿漉漉地颤抖着，唇瓣被蹂躏得嫣红，泛着水光，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染上了动情的绯色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靡丽。
许宴弛低头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，眼底的暗色更加深沉。他拇指抚过季岫白微肿的下唇，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：
“现在，知道我要什么了？”
季岫白猛地回过神，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冒犯的怒火瞬间涌上头顶，将那片刻的迷乱烧得一干二净。他一把挥开许宴弛的手，用力将他推开，踉跄着站起身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“许宴弛，你混蛋！”他声音嘶哑，带着被浸染后的恼怒。
许宴弛被他推得后退半步，却并不生气，反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，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滋味，笑容餍足而危险：“味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。”
季岫白抓起桌上的水杯，想也没想就朝他泼了过去。
许宴弛没有躲，冰凉的液体泼在他脸上，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滴答答落下。他抬手，慢条斯理地抹去脸上的水渍，眼神却更加炽热地盯着季岫白，像盯着己经落入陷阱的猎物。
“这算盖章确认了？”他低笑着问。
季岫白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。他狠狠瞪了许宴弛一眼，那眼神冰冷刺骨，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、被逼到绝境的破碎感。他转身，几乎是逃离了这个让他失控的包间。
许宴弛没有追。
他站在原地，看着季岫白消失在门口，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敛。他抬手，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气息的嘴唇，眼神复杂难辨。
桌上，那份关于城东地块的“内部评估报告”静静躺着，无人问津。
他知道，有些窗户纸，一旦捅破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而他和季岫白之间这场危险的游戏，终于进入了更加赤裸、也更加刺激的全新阶段。战争的号角，才刚刚吹响。而猎物与猎人的身份，或许，从来都不是固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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