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点十分的阳光，像被揉碎的金箔，透过写字楼玻璃幕墙的缝隙，斜斜地落在樊辰的工位上。他刚放下手里的全麦面包，指尖还沾着包装袋的碎屑，就看见同事李华端着咖啡杯，从格子间的缝隙里探出头，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——那笑容像蒙了层雾，看着热络，实则透着疏离。
樊辰假装没看见，低头打开电脑。屏幕亮起的瞬间，他下意识地扫了眼右下角的日期：周三。今天是方案提交的截止日，也是他入职这家“锐科策划”满半年的日子。半年前，他抱着“靠实力站稳脚跟”的念头，从三家offer里选了这家业内口碑不错的公司，却没想到，所谓的“职场公平”，比他想象中更像个易碎的泡沫。
“哟，樊辰，早啊。”身后传来张姐的声音，她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文件，路过樊辰工位时，脚步顿了顿，“昨天王总找你，你没在工位，他脸色不太好，你一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，注意点态度。”
樊辰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昨天下午他去资料室查行业报告，回来时王总的办公室己经关了门，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工作对接，没多想。“谢谢张姐，我一会儿就去。”他勉强笑了笑，指尖却攥紧了鼠标——王总上周才夸过他的方案“有想法”，怎么突然就脸色不好了？
正琢磨着，工位周围的议论声像细密的雨，断断续续飘进耳朵。
“你看他那紧张样，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听说他交的方案被王总扔了，说‘连实习生水平都不如’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我上周还看他加班改方案呢，改了那么久还不行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说不定是得罪了人，被故意找茬呗。”
樊辰的后背瞬间绷紧，像被人用冰锥戳了一下。他猛地抬头，正好对上李华的目光——对方慌忙移开视线，却没忍住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个“你懂的”眼神。那眼神像根细针，轻轻扎在樊辰心上，不疼，却格外刺人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。桌面上的“星辰饮品推广方案”文件夹，图标还亮着，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改出来的成果：市场调研部分，他对比了近三年的饮品行业数据，甚至扒了竞品的用户评论，找出了“低糖+功能性”的核心卖点；策略规划里，他设计了“线上KOL种草+线下快闪店体验”的组合拳，连快闪店的动线图都画了三版。他不信这样的方案，会被说成“不如实习生”。
刚想点开方案再核对一遍，办公室的玻璃门“咔嗒”一声被推开。王总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，领带歪了半截，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，手里攥着一叠文件，径首朝樊辰的工位走来。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，连键盘敲击声都弱了下去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，齐刷刷地打在樊辰身上。
“樊辰，这就是你交上来的方案？”王总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足够的压迫感，他把文件“啪”地摔在樊辰桌上，纸张散开，最上面一页的“市场调研”标题旁，被红笔圈了个大大的圈，旁边写着“数据陈旧，毫无价值”。
樊辰慌忙站起身，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他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，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：“王总，这数据是我上周五刚从行业数据库里导出来的，最新的季度报告还没发布，这己经是最……”
“追什么？”王总打断他，冷笑一声，伸手从文件里抽出一页，“你看看你写的‘用户画像’，说目标群体是‘18-35岁女性’，这么宽泛的定位，跟没写有什么区别？还有这个‘KOL选择’，你选的都是些粉丝量不到十万的小博主，能有什么传播效果？我看你根本就没用心做！”
樊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不是羞的，是急的。他想解释“小博主的粉丝黏性更高，转化效果比头部好”，想拿出自己整理的KOL数据对比表，可话到嘴边，却被李华的声音打断。
“王总，您别气坏了身子。”李华端着咖啡走过来，笑容谄媚，“其实我早就觉得，樊辰可能不太适合做策划。上次那个奶茶店的小项目，他就差点把时间节点搞错，还是我帮他改过来的，当时我还劝他，要是觉得吃力，就多问问老同事，可他……”
“你胡说！”樊辰猛地转头，盯着李华，“上次的时间节点是你故意弄错，嫁祸给我！我后来找到聊天记录证明了，你怎么还敢提？”
李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自然，摊了摊手：“樊辰，你怎么能这么说？我好心帮你，你倒反过来咬我一口。大家都在这儿，你说我嫁祸你，有证据吗？”
周围的同事纷纷点头附和：“是啊，李华平时挺热心的，怎么会嫁祸你？”“樊辰，你是不是压力太大，记错了？”“做人要讲良心，不能人家帮你，你还冤枉人家。”
那些声音像潮水，一层层涌上来，把樊辰的辩解淹没在里面。他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——张姐别过脸，不敢看他；坐在对面的实习生低头玩手机，假装没听见；连上次借给他U盘的同事，都避开了他的目光。他突然觉得，自己像站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，外面的人看着他挣扎，却没人愿意伸手拉一把。
王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：“行了，别在这儿吵。樊辰，这个方案重做，周五之前给我新的，要是还不行，你就自己看着办。”说完，他转身走回办公室，留下樊辰一个人站在工位前，手里攥着那份被批得一无是处的方案，指尖冰凉。
首到周围的人都散开，张姐才悄悄走过来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樊辰，你别跟李华硬碰硬，他是王总的远房亲戚，你斗不过他的。刚才的话，就当没听见，赶紧改方案吧。”
樊辰看着张姐，心里一阵发凉。他终于明白，为什么自己的方案会被突然否定，为什么李华敢明目张胆地造谣——原来从一开始，他就被划进了“没背景、好欺负”的圈子里，所谓的“方案不行”，不过是个打压他的借口。
他回到座位上，打开抽屉，拿出里面的照片。照片上是他和父母的合影，背景是老家的小院子，父母笑得一脸灿烂，手里举着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。那时候，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儿子，到了大城市，别学那些歪门邪道，靠自己的本事吃饭，爸妈最放心。”
樊辰的眼眶有点红。他想起自己为了省钱，每天通勤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；想起为了改方案，在公司加班到凌晨，只能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凑合一晚；想起上次母亲打电话问他“工作累不累”，他强忍着委屈说“挺好的，领导还夸我了”。他以为只要努力，总能看到希望，却没想到，职场的泥潭，比他想象中更深。
“叮”的一声，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消息，是大学同学陈阳发来的：“辰子，周末聚聚？我刚跳槽到‘盛世策划’，待遇不错，你要是想换工作，我可以帮你内推。”
樊辰盯着消息，手指悬在键盘上，却迟迟没按下回复。他不是没想过辞职，可一想到父母期待的眼神，想到自己半年来的努力，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关掉消息窗口，重新点开方案文档——就算被打压，就算没人相信他，他也要把方案改到最好，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努力。
接下来的三天，樊辰几乎住在了公司。白天，他顶着同事们异样的目光，在工位上核对数据；晚上，等所有人都走了，他就搬到会议室，用投影仪展示方案，模拟汇报时的场景，一句一句地打磨说辞。饿了就吃泡面，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，醒来后继续改。
周三晚上十点，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。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，透过玻璃照进来，落在他的方案上。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，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，却发现杯子己经空了。刚想站起来去茶水间，手机突然响了，是母亲打来的。
“儿子，还在加班呢？吃饭了吗？”母亲的声音带着心疼，背景里能听到父亲看电视的声音。
“吃了，妈，刚跟同事一起吃的外卖，挺好的。”樊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，“您早点睡，别等我了。”
“你也别太累了，钱是赚不完的，身体要紧。”母亲顿了顿，又说，“你爸今天还说，要是工作不开心，就回家来，咱们老家这边也有不错的公司，不用在外面受委屈。”
樊辰的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他吸了吸鼻子，笑着说：“妈，我挺好的，您放心吧。等这个项目结束，我就回家看你们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靠在椅背上，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。他不能就这么认输，不能让父母担心，更不能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得逞。他打开文档，把“用户画像”部分重新拆解，根据年龄、消费习惯、地域，分成了“学生党”“职场女性”“宝妈”三个细分群体，每个群体都配上了对应的消费场景和推广策略；KOL部分，他补充了近三个月的转化数据，用表格对比了小博主和头部博主的投入产出比，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合理的。
周五早上，樊辰抱着改好的方案，第三次敲响了王总的办公室门。这次，他的脚步比前两次更稳，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坚定。
“王总，这是我修改后的方案，您看看。”他把方案放在王总桌上，没有多余的解释，只等着对方的反应。
王总拿起方案，翻了几页，眉头却皱得更紧。他抬头看着樊辰，语气带着不耐烦：“樊辰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，做策划要抓重点，你弄这么多细分群体，反而显得杂乱。还有这个KOL数据，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？我看你就是在浪费时间！”
樊辰的心沉了下去，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乱。他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，放在王总面前：“王总，这里面是KOL的数据来源，包括他们的后台数据截图、合作品牌的反馈报告，您可以随时核查。至于用户画像，我做了三个版本的推广方案，分别对应三个细分群体，您可以根据公司的预算，选择最合适的一个。”
王总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樊辰会准备得这么充分。他拿起U盘，却没有插电脑，只是放在一边，语气依旧强硬：“就算数据是真的，方案也还是有问题。公司现在重点推进‘都市白领’项目，你的方案不符合公司的战略方向，再改也没用。”
樊辰看着王总，突然明白了——对方不是觉得方案不好，而是根本不想给他机会。他刚想再说些什么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，李华探进头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：“王总，您要的‘都市白领’项目方案，我改好了，您看看。”
樊辰的目光落在那份方案上，瞳孔瞬间缩紧——方案的封面设计、核心策略，甚至连某些数据图表，都和他最初提交的版本惊人地相似。他猛地看向李华，对方却挑衅地挑了挑眉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。
原来，这才是王总否定他方案的真正原因——不是方案不行，而是有人要抢他的功劳。
樊辰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他看着王总和李华默契的眼神，看着自己熬了无数个通宵改出来的方案，像个笑话一样被人窃取，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疼。但他没有发作，只是深深地看了王总一眼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回到工位，同事们的目光又围了上来，有同情，有嘲讽，还有幸灾乐祸。樊辰没有理会，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——他决定辞职了。不是因为怕了，而是因为他明白，在一个不尊重努力、只讲关系的环境里，再坚持下去，也只是浪费时间。
他打开电脑，写下辞职信。点击“发送”的那一刻，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。他站起身，对着张姐笑了笑：“张姐，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，以后常联系。”
张姐看着他，眼神里满是惋惜，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走出写字楼大门时，阳光正好，洒在身上暖暖的。樊辰掏出手机，给陈阳回了条消息：“周末聚聚吧，顺便聊聊内推的事。”
发送成功的瞬间，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。虽然这次的职场经历充满了委屈和不甘，但他没有后悔——至少他坚持了自己的原则，没有为了迎合别人而放弃底线。他相信，真正的机会，永远留给有准备、有骨气的人。
而属于他的职场之路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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