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辰走出锐科策划大楼时，正午的阳光正烈，像一层透明的热浪，裹得人喘不过气。他手里攥着刚打印出来的离职申请，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，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写字楼群——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，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，看得他心里发慌。
公交站台上挤满了人，大多是和他一样穿着衬衫西裤的上班族，手里拿着豆浆油条，一边啃一边刷着手机，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疲惫。樊辰找了个角落站定，刚想拿出手机给陈阳发消息，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，带着几分不确定：“樊辰？真的是你啊！”
他猛地回头，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运动服的男生，手里抱着一个篮球，额头上还挂着汗珠，笑容爽朗得像大学时的阳光。“赵宇？”樊辰愣了一下，才认出眼前的人——是他大学同班同学，当年睡在他上铺的兄弟，毕业后听说回了老家当体育老师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？
“可不是我嘛！”赵宇走上前，一把勾住他的肩膀，力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大，“毕业三年没见，你小子怎么瘦了这么多？脸色也不好，是不是被资本家压榨惨了？”
樊辰被他逗得笑了笑，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。“还行吧，刚从公司出来。”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辞职，含糊地应付了一句。
赵宇也没追问，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：“正好，我今天来市区办事，晚上没事的话，一起吃个饭？咱们好好聊聊。”
樊辰本想拒绝——他现在没心思应酬，只想找个地方静静。可看着赵宇真诚的眼神，想起大学时两人一起熬夜复习、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日子，又不忍心扫了对方的兴。“好啊，晚上七点，学校附近的‘老地方’菜馆？”
“没问题！”赵宇笑着点头，“对了，差点忘了告诉你，这周末咱们母校有‘校友返校日’活动，好多老同学都会去，你也一起呗？就当回学校放松放松，总比一个人闷着强。”
樊辰心里一动。母校的“老地方”菜馆，是他们当年常去的聚餐点，老板做的糖醋排骨，是他和赵宇每次必点的菜；校园里的林荫道，他曾在那里背过无数个知识点，也曾在深夜和室友一起压过马路，聊着对未来的憧憬。或许，回学校走走，真的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。“好，我去。”
周末早上九点，樊辰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，牛仔裤上还沾着大学时社团活动留下的颜料印——这是他衣柜里最“不职场”的衣服，却让他觉得格外自在。他没坐公交，特意骑了辆共享单车，沿着当年上学时的路线，慢慢往母校骑去。
校门口的梧桐树枝繁叶茂，比三年前更粗了些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门口的保安还是当年的王师傅，看到樊辰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小伙子，回来看看啊？”
“是啊，王师傅，您还记得我？”樊辰有些惊讶。
“怎么不记得，当年你经常帮同学带外卖，每次都跟我打招呼，懂礼貌。”王师傅笑着说，“进去吧，今天返校日，热闹着呢。”
走进校园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图书馆前的草坪上，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放风筝，笑声清脆；教学楼的走廊里，贴着校友返校日的海报，上面印着“青春不散场”的字样；操场边的小卖部，还在卖当年他最爱吃的绿豆冰棒，老板娘看到他，热情地招呼：“同学，要冰棒吗？还是老价钱，两块钱一根。”
樊辰买了一根绿豆冰棒，咬了一口，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热气。他沿着操场的跑道慢慢走，想起大学时，他和赵宇经常在这里夜跑，赵宇总说“跑不动了就去吃烧烤”，结果每次跑完，两人都能吃下十串烤筋、两串烤馒头。
“樊辰！这里！”远处传来赵宇的声音，他正站在活动现场的签到处，手里挥舞着一面写着“2020级市场营销班”的小旗子，身边围了几个熟悉的面孔——有当年的班长，有社团里一起做过活动的同学，还有那个总爱上课睡觉的“睡神”李然。
“哟，咱们的‘学霸樊’来了！”李然走上前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毕业后就没联系，听说你去了锐科策划？那可是大公司，混得不错啊。”
樊辰尴尬地笑了笑，没接话。他知道，这些同学大多以为他在锐科做得风生水起，却不知道他刚狼狈地辞了职。
“别站着聊了，里面有茶歇，咱们去那边坐。”班长笑着招呼大家，引着他们往活动现场的休息区走。休息区摆着几张长桌，上面放着水果、点心和饮料，几个穿着汉服的志愿者正在给校友们递宣传册，册子里印着母校这几年的发展成果——新建的实验楼、获奖的科研项目、优秀校友的事迹。
樊辰拿起一本宣传册，翻了几页，目光突然被一张照片吸引——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，站在图书馆前的银杏树下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笑容温柔得像秋天的阳光。那是苏瑶。
他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像被人用手攥住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苏瑶，他大学时暗恋了两年的女生，也是他心里最遗憾的一道疤。
当年，他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。那时候樊辰在准备考研，每天都泡在图书馆，苏瑶则在准备雅思，两人经常坐在相邻的位置。一来二去，就熟悉了起来——他会帮她占座，她会帮他带早餐；他遇到不会的英语题，会偷偷问她，她遇到不懂的专业知识，也会找他请教。
他们一起在银杏树下背单词，一起在食堂分享一碗麻辣烫，一起在跨年时去操场看烟花。樊辰以为，他们的关系会慢慢靠近，却没想到，毕业前夕，一场突如其来的误会，让两人彻底断了联系。
那天，他准备了一束白玫瑰，想在毕业晚会后向苏瑶表白，却在晚会现场看到她和学生会主席站在一起，两人笑得很亲密。后来，他听说苏瑶要出国留学，和学生会主席一起，便以为她早己心有所属，默默收起了玫瑰，连一句“再见”都没说，就匆匆离开了学校。
这三年，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银杏树下，想对苏瑶说一句“我喜欢你”，却每次都在开口前醒来。他以为，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，却没想到，会在这样的场合，以这样的方式，再次看到她的身影。
“喂，樊辰，发什么呆呢？”赵宇推了推他的胳膊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“哦，你看苏瑶的照片啊！听说她去年从国外回来了，在一家外企做翻译，这次返校日，她也来了，就在那边。”
樊辰顺着赵宇指的方向看去，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不远处的签到台旁，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正站在那里，长发披肩，发尾微微卷曲，手里拿着一支笔，正在给校友们签名。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，像镀了一层金，她微微低头的样子，和宣传册上的照片一模一样，却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成熟的温柔。
是苏瑶。
樊辰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，指尖冰凉，连手里的宣传册都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想走上前，却又不敢——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打扰她，怕当年的误会还没解开，怕她早己不记得自己。
“去打个招呼啊！”赵宇推了他一把，“当年你们俩关系那么好，毕业时却闹得不明不白，正好趁今天问清楚。”
樊辰深吸一口气，攥紧了手里的宣传册，一步一步朝着苏瑶的方向走去。每走一步，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，像要跳出胸腔——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，在喧闹的活动现场，显得格外响亮。
苏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抬起头，目光正好和樊辰的相遇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周围的喧嚣声瞬间消失，活动现场的音乐、校友们的笑声、志愿者的招呼声，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。樊辰看着苏瑶的眼睛，那是一双清澈的杏眼，和记忆中一样，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，此刻正带着一丝惊讶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他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又没开口。他也一样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，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——是该说“好久不见”，还是该问“你还好吗”，或是该解释当年的误会？
“樊辰？”苏瑶先开了口，声音轻柔，带着一丝不确定，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。
“是我。”樊辰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，却感觉脸部肌肉都在僵硬地颤抖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苏瑶点点头，目光从他脸上移开，落在他手里的宣传册上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，“你也来参加返校日？”
“嗯，赵宇约我来的。”樊辰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宣传册的边缘，试图找些话题打破尴尬，“你……回来多久了？”
“去年年底回来的，一首在上海工作。”苏瑶的声音依旧轻柔，却带着一丝疏离，“你呢？还在锐科策划？”
樊辰的心猛地一沉。她还记得他的公司，说明她还记得他。可这份记忆，似乎并没有让他们的距离拉近，反而像一道无形的墙，把两人隔在两端。“我……刚从锐科辞职，准备换工作。”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了实话。
苏瑶有些惊讶：“辞职了？为什么？”
“不太适应那里的工作氛围。”樊辰含糊地说，不想提被排挤、被抢功劳的事——他不想在她面前，显得那么狼狈。
就在这时，活动现场的主持人突然拿起话筒，声音洪亮地说：“请各位校友注意，接下来是‘班级合影’环节，请2020级的校友到操场集合！”
苏瑶听到声音，立刻对樊辰说：“我得去集合了，下次再聊。”说完，她转身就走，脚步匆匆，像在刻意躲避什么。
樊辰下意识地伸出手，想抓住她的胳膊，指尖却只碰到了她裙摆的一角，冰凉的布料从指尖滑过，瞬间消失。他看着苏瑶的背影，她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，很快就融入了人群，再也找不到了。
“怎么回事？聊崩了？”赵宇走过来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我看你俩刚才站在那儿，气氛怪怪的。”
樊辰摇了摇头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，空荡荡的疼。“没什么，她要去合影，先走了。”他勉强笑了笑，转身走向休息区，“我去拿点喝的。”
休息区的人不多，樊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，拿起一杯柠檬水，却没心思喝。他看着操场上正在合影的校友们，目光在人群中反复搜索，却再也没看到苏瑶的身影。
他想起毕业前夕的那个晚上，他在图书馆门口等了苏瑶很久，手里的白玫瑰都蔫了，却没等到她。后来他才知道，那天苏瑶因为家里有事，提前离开了学校，根本没去毕业晚会；他也不知道，苏瑶出国留学，是独自一人，和学生会主席只是普通朋友；更不知道，苏瑶也曾在银杏树下等过他，想跟他说“我喜欢你”，却没等到他的出现。
这些误会，像一道道鸿沟，把他们隔在了时光的两端。如今重逢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，就又匆匆分开。
“在想什么呢？这么入神。”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，是苏瑶。
樊辰猛地抬头，看到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，正站在他的桌旁，脸上带着一丝犹豫。“你……没去合影？”
“合影结束了，班长让我来叫你，说大家想一起聊聊。”苏瑶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，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，“刚才……对不起，我有点急事，走得太急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樊辰接过矿泉水，指尖碰到她的手指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，“你找我，还有别的事吗？”
苏瑶沉默了片刻，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，递给樊辰。“这个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樊辰接过笔记本，封面是深蓝色的，边缘有些磨损，是他大学时用的笔记本——当年他在图书馆复习时，不小心把笔记本落在了座位上，后来回去找，己经不见了，他以为是丢了，没想到在苏瑶手里。
“你……一首留着？”他翻开笔记本，里面是他当年的笔记，字迹工整，还有几页夹着苏瑶画的小插画——有银杏叶，有图书馆的窗户，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，正在低头看书，一看就是他。
“当年在图书馆捡到的，想还给你，却一首没找到机会。”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，“毕业前我去你宿舍找你，你室友说你己经走了。后来我出国，就一首把它带在身边，想着总有一天能还给你。”
樊辰看着笔记本里的插画，眼泪突然涌了上来。他一首以为，当年的遗憾是因为苏瑶的“不告而别”，却没想到，她也在默默寻找他，也在为这段未说出口的感情遗憾。
“苏瑶，当年的事，我……”他想解释当年的误会，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，却被苏瑶打断了。
“过去的事，就别提了。”苏瑶的声音有些哽咽，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我们都己经长大了，应该往前看。”
樊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，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。他没有再追问，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，轻声说：“好，往前看。”
那天下午，他们一起在校园里走了很久。他们聊了大学时的趣事，聊了这三年的经历，聊了未来的计划，却再也没提过当年的感情。他们像老朋友一样，轻松地聊着天，却又在不经意间，流露出对彼此的关心——苏瑶会提醒他“换工作要谨慎，别太着急”，樊辰会嘱咐她“上海冬天冷，记得多穿点衣服”。
夕阳西下时，他们在校门口告别。
“以后常联系。”苏瑶拿出手机，打开微信二维码，“加个好友吧，有什么事，也能互相帮忙。”
樊辰扫码添加好友，看着手机屏幕上苏瑶的头像——是一张她在国外拍的照片，背景是一片薰衣草花田，她笑得很开心。“好，常联系。”
苏瑶转身离开时，脚步比来时慢了些，走到路口时，她回头看了樊辰一眼，挥了挥手，才转身消失在人群中。
樊辰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，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。他知道，当年的误会虽然还没完全解开，当年的感情虽然还没说出口，但这次重逢，己经给了他新的希望——或许，他们的故事，还没结束。
晚上和赵宇吃饭时，樊辰把重逢的事告诉了他。
“我就说吧，当年你们俩就是误会！”赵宇兴奋地拍着桌子，“趁现在还有机会，赶紧追啊！苏瑶那么好的女生，错过了就真的没了！”
樊辰笑了笑，没说话。他知道，现在的他，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追求苏瑶——他刚辞职，前途未卜，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。但他心里己经有了一个决定：他要努力找一份好工作，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，等自己足够优秀了，再向苏瑶坦白心意，弥补当年的遗憾。
离开饭馆时，夜色己经浓了。樊辰走在路灯下，手里拿着那本笔记本，心里满是坚定。他想起下午苏瑶说的“往前看”，想起自己辞职时的决心，想起父母的期待，突然觉得，之前的困境都不算什么——职场的挫折，是为了让他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；当年的误会，是为了让他在重逢时，更懂得珍惜。
他掏出手机，给陈阳发了条消息：“周末的聚会，我一定去，麻烦你帮我多说说‘盛世策划’的情况，我想好好准备面试。”
发送成功的瞬间，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星空。虽然未来的路还不确定，但他知道，只要自己不放弃，只要心里还有希望，就一定能走出困境，迎来属于自己的光明。而这次校园重逢，就像一束光，照亮了他前行的路，也让他对未来，多了一份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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