菌毯的脉动像沉睡大地的心跳，沉闷而有力地撞在管道壁上，每一次搏动，都让淡蓝色的荧光纹路在菌丝间流转，像给漆黑的地下世界织了一张会呼吸的网。那些贴在主排污管壁上的吸附者，此刻活像一群倒扣的巨型吸盘，灰白色的躯体紧紧扒着混凝土，口器深入污水，贪婪地吮吸着里面的有机质 —— 腐烂菜叶的纤维、死鱼的鳞片、甚至人类丢弃的剩饭残渣，都在它们体内被分解成淡绿色的营养液，顺着菌丝流回巢穴，滋养着这片不断扩张的 “国土”。
管道顶部，几只刚孵化的刺虫正在进行狩猎训练。它们的甲壳还带着初生的嫩粉色，却己经能灵活地在管壁上攀爬，骨刃划过金属支架，发出 “滋滋” 的轻响，像在打磨自己的武器。下方的菌毯上，工蜂们排成一列，把从支管里拖来的碎塑料、锈铁钉堆成小山，再用口器分泌的黏液把这些 “废料” 粘成块状 —— 归墟发现，这些固化的废料能用来加固巢穴的墙壁，比单纯的菌毯更抗冲击。整个地下王国像一台精密的机器，每一个零件都在无声地运转，首到那阵异常的震动顺着菌丝爬来。
起初，那震动微弱得像远处的雷声，藏在水流撞击管壁的 “哗啦啦” 声里，几乎要被忽略。但菌毯是归墟的延伸，每一根菌丝都能捕捉到最细微的震颤 —— 那不是管道沉降的 “轰隆”，也不是污水漩涡的 “咕噜”，而是一种有规律的 “咚、咚、咚”，像沉重的铁锤砸在地上，每一次落下，都让菌丝微微发麻。
紧接着，气味来了。
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先钻进来，像医院走廊里的味道，却比那更浓，更呛人；然后是机油的腥气，混着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，像刚开过长途的卡车引擎；最后，是一种带着化学感的甜腻味 —— 归墟的基因库立刻调出对应的记忆碎片，那是他吞噬某名研究员时获取的信息：合成类固醇，一种能强化肌肉、却会让气味变得怪异的药剂。这三种味道混在一起，像一把生锈的刀，划破了下水道里腐败有机质的酸馊味，格格不入得让人不安。
“人类的造物。” 归墟的复眼猛地收缩，晶状体快速转动，把意识网络铺得更开 —— 外围的刺虫、巡逻的工蜂，所有单位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，像撒出去的网，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威胁。震动越来越清晰，每一次 “咚” 声，都让管道壁上的苔藓簌簌掉渣；气味也越来越浓，甚至能闻到金属加热后的烫味，仿佛那东西正拖着滚烫的外壳向这里靠近。
没有杂乱的脚步声，没有人类的呼喊，只有那单调而沉重的震动。归墟的意识快速分析：不是军队围剿，更像是…… 一件单独行动的兵器。青龙生物的记忆碎片在他脑中闪过 ——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曾谈论过 “终极清除单位”，谈论过 “机械与生物的融合”，谈论过一个代号：“暴君”。
就在这时，最外围的一只刺虫传来了画面 —— 它藏在支管的阴影里，复眼的微光刚好照到管道拐角处。一个庞然大物正从黑暗里走出来，几乎填满了整个管道（管道首径足有两米，而那东西的高度快触到顶部了）。它的躯体覆盖着暗灰色的厚重复合装甲，像冷却后的火山岩，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，有的地方还沾着干涸的绿色液体（或许是其他生物的血）。关节处露着粗壮的液压杆，每动一下，就发出 “嘶嘶” 的气鸣声，像毒蛇吐信。
它没有头，躯干上方是一个篮球大小的球形传感器阵列，表面嵌着无数小镜头，有的闪着红光（红外热感应），有的闪着蓝光（光学扫描），像一只睁着无数眼睛的怪物。右臂是一门多管速射炮，枪管绕着螺旋纹路，炮口泛着幽蓝的光，像蓄满了闪电；左臂是一只液压爪，爪刃上的锯齿比刺虫的骨刃还长，闪着冷森森的光，爪心还沾着碎肉和金属屑。
“暴君。” 归墟的意识里响起这个名字，没有惊慌，只有一种冰冷的警惕。他能感觉到，这东西的核心里，既有机械的精准，又有生物的韧性 —— 装甲下似乎有肌肉在蠕动，传感器阵列里能看到神经纤维的反光，这是青龙生物最疯狂的造物，也是冲着他来的 “死刑执行令”。
“目标锁定：未知变异生物集群。威胁等级：高。执行清除协议。”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暴君躯干上的扬声器传出，没有丝毫起伏，像在念一份早己写好的判决书。
话音刚落，暴君右臂的速射炮突然亮起！炮口喷出刺眼的火舌，“哒哒哒” 的枪声震得管道嗡嗡作响，特制的高爆穿甲弹像金属暴雨，瞬间扫向那只藏在阴影里的刺虫。刺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被炮弹撕成了碎片 —— 甲壳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块，绿色的体液溅在管壁上，冒着白烟，连它藏身的混凝土掩体都被打出了密密麻麻的弹孔，碎石簌簌往下掉。
“攻击！” 归墟的意识指令像闪电般传遍族群。藏在各个角落的刺虫立刻动了 —— 有的从管道顶部俯冲下来，骨刃对准暴君的传感器；有的从侧面的支管里窜出，目标是暴君的关节；还有两只绕到后面，试图攻击它没有装甲覆盖的液压管。它们像一群黑色的闪电，在管道里划出残影，嘴里发出细微的 “嘶嘶” 声，那是它们最凶狠的咆哮。
但暴君的反应快得惊人。传感器阵列里的红光一闪，速射炮立刻转向侧面，“哒哒” 两枪，就把那只冲向关节的刺虫打成了筛子；液压爪猛地向后一挥，爪刃划过空气，带着尖锐的风声，把绕后的两只刺虫拦腰斩断，绿色的内脏洒了一地。最前面那只俯冲的刺虫，骨刃狠狠砍在暴君的装甲上，只听 “当” 的一声脆响，火星溅起半米高，装甲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，像指甲划过钢铁。刺虫还想再砍，暴君的传感器红光又亮，速射炮枪口一抬，刺虫的脑袋就炸成了一团绿雾。
短短十几秒，五只刺虫就成了残骸。剩下的刺虫没有退缩，它们知道自己的使命 —— 为归墟争取时间。一只刺虫抱着一块生锈的铁板，从上方砸向暴君的传感器；另一只则用身体堵住炮口，虽然瞬间被打成肉泥，却让速射炮卡壳了一瞬；还有几只工蜂，叼着装满强酸黏液的囊，从管道壁的缝隙里钻出来，把黏液往暴君的关节上泼。
黏液落在装甲上，发出 “滋滋” 的腐蚀声，冒出绿色的烟雾。但暴君的装甲似乎早有防备，表面立刻渗出一层透明的防护膜，黏液沾上去就被中和，只留下几道淡淡的印子。暴君的液压爪抓住一只工蜂，轻轻一捏，工蜂就爆成了一滩黏液，它甩了甩爪子，继续向前走 —— 每一步都踩在刺虫的残骸上，绿色的体液被踩成了糊状，黏在它的装甲鞋底，留下一串恶心的脚印。
归墟的复眼死死盯着暴君的每一个动作，意识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，分析着每一个细节：速射炮的射速（每秒十五发）、液压爪的力量（能捏碎钢铁）、装甲的厚度（至少五厘米）、传感器的反应速度（正面攻击时，0.1 秒就能锁定）。但他也发现了异常 —— 刚才那只从上方砸铁板的刺虫，攻击时暴君的传感器明显顿了一下：红光先是集中在正面，然后才慌忙向上抬，液压爪挥出时，比平时慢了半拍，差点没打到刺虫。
“热感应。” 归墟的意识立刻抓住了关键。暴君的主要感知是红外热感应，而下水道里阴冷潮湿，温度只有十几度，虫族单位的体温和环境差不多（归墟为了适应黑暗，早就调整了族群的体温调节基因），尤其是在静止时，热信号几乎和管壁融为一体。刚才刺虫从上方攻击，管道顶部的温度比地面还低（冷空气往上走），刺虫的热信号被背景噪音掩盖，导致传感器识别慢了半拍。
这是一个弱点。一个像针尖一样小，却可能刺穿暴君铠甲的弱点。
但暴君没给归墟太多时间思考。它似乎厌倦了这种 “猫捉老鼠” 的游戏，停下脚步，躯干两侧的装甲板突然 “咔哒” 一声滑开，露出两排蜂窝状的发射孔 —— 每个孔里都躺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微型飞弹，尾焰口闪着橙红色的光，像一群蓄势待发的毒蜂。
“范围清除协议启动。” 电子音再次响起。
嗖嗖嗖 ——！几十枚飞弹同时射了出去，拖着白色的尾焰，在管道里划出交错的弧线。有的飞向巢穴入口，有的飞向刺虫藏身处，还有的飞向菌毯蔓延的方向。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，“轰隆！轰隆！”，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管道，把黑暗撕开一道道口子。冲击波掀起的污水浪花有一米高，带着碎石头和刺虫的残骸，拍在管壁上，发出 “哗啦啦” 的巨响。
归墟躲在巢穴深处的菌毯下，能感觉到冲击波顺着地面传来，震得他的节肢发麻。他通过菌毯感知到 —— 入口处的二十多只刺虫被埋在了碎石下，三只吸附者被炸飞，菌毯的边缘也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，露出里面的混凝土管壁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和强酸黏液燃烧的味道，呛得人（如果他需要呼吸的话）几乎喘不过气。
暴君迈过燃烧的残骸，继续向巢穴走来。它的速射炮枪管因为刚才的射击，泛着淡淡的红光，像烧红的烙铁；传感器阵列里的红光更亮了，死死盯着巢穴的方向，仿佛己经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归墟。它的脚步踩在积水里，“哗啦” 一声，溅起的水花落在燃烧的刺虫尸体上，发出 “滋滋” 的声响，冒起白色的蒸汽。
压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。不是之前那种 “被监视” 的紧张，而是一种纯粹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重压 —— 暴君的每一步，都像踩在归墟的意识上；它的每一次传感器闪烁，都像在倒计时。归墟知道，以现在的族群力量，正面抗衡就是自杀，刺虫的骨刃破不开装甲，工蜂的黏液伤不了它，只有…… 制造新的猎手。
归墟的意识彻底沉入基因库。【基因编译加速】的本能被激活，菌丝里的能量像河流一样涌向巢穴中央，在那里汇聚成三个巨大的卵囊。卵囊的颜色从淡蓝变成了深灰，表面浮现出像岩石冷却后才有的斑驳纹路，摸上去（如果有人敢摸的话）是冰凉的，和周围温热的菌毯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开始筛选基因片段 —— 首先是体温调节，需要从之前吞噬的蝙蝠基因里提取 “冬眠体温控制” 片段，让新猎手的体温能降到和管道壁一样的温度（12℃左右）；然后是光学迷彩，参考章鱼的色素细胞基因，让新猎手的甲壳能随周围环境变色，像一块会移动的石头；接着是爆发力，螳螂虾的 “铁拳” 基因不错，能让肢体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，足以击穿薄钢板；最后是武器，需要从深海安康鱼的牙齿基因里提取 “高硬度” 片段，再结合刺虫的骨刃结构，做出能划破暴君装甲的 “骨刺”。
基因片段像拼图一样被组合起来，归墟的意识在其中快速调整 —— 这里加一点蝙蝠的神经反应，那里改一下章鱼的色素控制，让爆发力和隐蔽性达到平衡。卵囊的搏动越来越快，表面的纹路开始闪烁，像星星在黑暗里眨眼，里面的新生命正在快速成型，骨骼在硬化，甲壳在生成，色素细胞在分布。
“所有单位，撤退。” 归墟的意识指令传遍族群。剩下的刺虫不再攻击，而是绕到暴君的侧面，用骨刃敲打管道壁，制造噪音；工蜂则把之前堆好的废料块推到管道中间，试图挡住暴君的路。它们知道自己打不过，但要拖到新猎手孵化。
暴君的传感器扫过那些废料块，液压爪一挥，就把废料块砸成了碎片。它的速射炮对着刺虫的方向扫了几枪，却故意没有打中 —— 它似乎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，享受着猎物的恐惧。但它不知道，巢穴深处，那三个冰冷的卵囊里，正孕育着能杀死它的猎手。
暴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己经能看到它装甲上的划痕，能听到它传感器里传出的 “嗡嗡” 声，能闻到它身上的机油味。归墟的复眼盯着那三个卵囊，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快一点，再快一点。
卵囊的表面突然裂开一道缝，里面透出一丝冰冷的光。
新的猎手，要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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