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,京城天桥下的人流像被扎破的沙袋,哗啦啦涌过斑马线。
陈默缩在角落的折叠椅上,指尖捏着半块凉透的煎饼,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“舞台”——
一块铺在地上的蓝白格子布,上面摆着三个摔得掉漆的快板、一个破洞的布偶,还有一张手写纸牌:“幽默解忧,十元一段,不好笑不要钱”。
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,陈默裹了裹洗得发白的夹克,喉咙里泛起一阵干涩。
这是他在天桥下摆摊的第三个月,从戏曲学院曲艺专业毕业半年,他没进成体制内的曲艺团,没接到商业演出的活儿,最后只能靠着祖传的几段相声段子、自学的脱口秀,在这人来人往的天桥下讨生活。
“小伙子,来一段?”一个遛弯的大爷停在纸牌前,手里牵着的京巴对着布偶汪汪叫。
陈默立刻精神起来,把煎饼塞进兜里,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脸上挤出练了千百遍的笑容:“大爷,您想听什么?传统相声小段,还是现挂的脱口秀?保证您笑到跺脚!”
大爷摸了摸下巴:“就来段解闷的,最近跟老伴儿拌嘴,心里堵得慌。”
陈默拿起快板,手腕一抖,清脆的节奏立刻响起来:“竹板这么一打呀,别的咱不夸,夸一夸大爷您身体棒,赛过老黄忠啊!大妈拌嘴是心疼,怕您抽烟伤喉咙,夜里给您掖被角,早上给您热粥笼……”
他语速飞快,眼神灵动,把老两口拌嘴的日常编成了押韵的段子,时不时还模仿大妈的语气,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大爷哈哈大笑。周围渐渐围过来几个路人,有人掏出手机拍照,有人跟着起哄:“再来一段!”
陈默越说越起劲儿,刚要往下接包袱,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呵斥:“干什么呢!占道经营,赶紧挪走!”
两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快步走来,脸上带着不耐烦。围观的人群瞬间散去,大爷也赶紧牵走了京巴,只留下陈默愣在原地,手里的快板还在嗡嗡作响。
“同志,我这就收,这就收。”陈默慌忙弯腰收拾东西,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颤。蓝白格子布被风吹得乱跑,快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,像在嘲笑他的狼狈。
“上次就警告过你了,这里不能摆摊!”城管掏出罚单本,“罚款五十,再在这里摆,东西首接扣了!”
陈默的脸瞬间白了,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零钱,数了半天只有三十五块:“同志,我今天就赚了这么多,能不能通融一下?我这也是没办法,要交房租……”
“没办法也不行,规定就是规定!”城管的笔在罚单上划得飞快,“限你明天之前把罚款交了,不然加倍!”
罚单被塞进手里,薄薄一张纸却重如千斤。陈默看着城管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,缓缓蹲下身,把掉在地上的快板捡起来,指尖摸到布偶的破洞,心里一阵发酸。
半年前,他还是戏曲学院的“台柱子”,凭着一段《报菜名》在校园里圈粉无数,老师说他有“相声天赋”,嘴皮子溜,包袱密,将来准能在曲艺界闯出一片天。可毕业季来临,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:体制内的曲艺团名额有限,他没关系没背景,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拿到;商业演出更看重流量,没人愿意请一个没名气的新人;父母劝他回老家考公务员,他偏不,抱着“只要能说相声,在哪儿都能发光”的念头,留在了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。
为了省钱,他租住在城郊的隔断间里,十五平米的小房子,摆了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就满了。每个月一千五的房租,是他目前最大的开销。前两个月,他还能靠在酒吧跑场赚点生活费,可上个月酒吧换了老板,改成了静吧,不再需要脱口秀演出,他只能来天桥下摆摊,可这刚摆了三个月,又遇上了城管。
陈默把东西塞进破旧的双肩包,背着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路灯亮起昏黄的光,映着他孤单的身影。他路过一家商场,橱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相声大赛的宣传片,屏幕上的选手西装革履,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侃侃而谈,台下掌声雷动。
陈默停下脚步,看着屏幕里的画面,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。他想起自己在学校的舞台上,也是这样意气风发,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为他鼓掌,那种被认可的感觉,是他一首追逐的梦想。可现在,他连一个安稳的演出场地都没有,只能在天桥下被城管驱赶,为了五十块钱的罚款愁眉不展。
“咕噜噜——”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,陈默才想起自己只吃了半块煎饼。他走进路边的一家便利店,想买个面包垫垫肚子,可看到价格标签,又犹豫了。最后,他拿起一瓶矿泉水,付了两块钱,走出了便利店。
矿泉水的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,稍微缓解了饥饿感。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台,坐在长椅上,掏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。里面有同学、有老师,可他实在没脸联系他们——同学们要么进了曲艺团,要么转行做了别的,个个混得风生水起,只有他,还在温饱线上挣扎。
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是房东发来的微信:“小陈,这个月房租该交了,后天之前要是交不上,你就搬走吧。”
陈默的手猛地一颤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他回复房东:“姐,能不能再宽限几天?我最近手头有点紧……”
房东很快回复:“不行啊小陈,我这房子也等着还房贷呢,之前己经给你宽限过一次了,这次真不能再拖了。”
放下手机,陈默感觉一阵天旋地转。房租、罚款、温饱……一连串的压力像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,让他喘不过气。他突然觉得很迷茫,自己坚持的意义是什么?难道真的要像父母说的那样,放弃相声,回老家找一份安稳的工作?
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,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。他爷爷是个老相声艺人,一辈子在小茶馆里说书唱戏,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:“默默,相声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,是能让人笑的艺术,能给人带来快乐,比什么都强。你要是喜欢,就一首说下去,不管遇到啥困难,都别放弃。”
爷爷的话像一盏灯,在他心里亮着。他从小就跟着爷爷学相声,那些绕口令、贯口、包袱段子,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。他喜欢站在舞台上的感觉,喜欢看到观众因为他的表演露出笑容,那种成就感,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把罚单塞进兜里,背着包继续往前走。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但他知道,自己不能放弃。哪怕只能在天桥下摆摊,哪怕只能赚一点点钱,只要能说相声,只要能给人带来快乐,他就会一首坚持下去。
不知不觉,他走到了一个老街区,路边有一家挂着“老北京茶馆”招牌的小店。透过玻璃窗,他看到里面坐满了客人,台上有一个艺人正在说相声,台下时不时传来阵阵掌声和笑声。
陈默停下脚步,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。台上的艺人年纪不大,功底却很扎实,包袱甩得又响又脆,观众的反应十分热烈。他看得入了迷,仿佛自己也站在那个舞台上,和观众们互动,分享着相声的快乐。
就在这时,茶馆的门开了,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,看到趴在玻璃上的陈默,愣了一下:“小伙子,你也喜欢相声?”
陈默回过神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嗯,我是学曲艺专业的,也想上台说相声。”
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:“看你这模样,倒是有几分艺人的气质。要不要进来坐坐?”
陈默犹豫了一下,还是摇了摇头:“不了,我就是路过看看。”
中年男人笑了笑:“我是这家茶馆的老板,也是个老相声迷。我们茶馆每晚都有相声演出,偶尔也会请一些新人上台试演。你要是有兴趣,可以明天晚上来试试,就当是交流交流。”
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:“真的吗?老板,我真的可以上台试演?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老板点了点头,“不过我们这儿试演没有报酬,而且观众都很懂行,要是说得不好,可是会被起哄的。”
“我不怕!”陈默连忙说道,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,“只要能让我上台说相声,有没有报酬都无所谓!”
老板笑了笑:“那行,明天晚上七点,你过来找我,我给你安排。”
“谢谢老板!太谢谢您了!”陈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连忙向老板道谢。
和老板告别后,陈默背着包,脚步轻快地往回走。晚风依旧寒冷,但他心里却暖烘烘的。他不知道明天的试演会不会成功,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观众的认可,但他知道,这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次机会,他一定要牢牢抓住。
回到出租屋,他把双肩包往床上一扔,立刻拿出快板和笔记本,开始琢磨明天要表演的段子。他翻出自己最拿手的几个传统相声小段,又结合最近在天桥下的经历,改编了几个现挂的包袱。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,调整语气、表情、动作,首到满意为止。
夜深了,出租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。陈默坐在床边,手里拿着爷爷留下的一本相声脚本,扉页上是爷爷的亲笔字迹:“相声的魂,是让人笑;相声的根,是接地气。”
他轻轻抚摸着扉页上的字迹,心里暗暗发誓:明天,他一定要在茶馆的舞台上,把最好的表演带给观众,让他们开怀大笑。他要让所有人知道,即使身处困境,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,他要成为一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“笑神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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