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卓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。
顏面与性命变为二选一的难题,在他心中疯狂爭夺理智的所有权。
他纵横西凉多年,杀人如麻、说一不二,何等骄横跋扈。
若今日当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憨子逼得退让,传扬出去,必成毕生难以洗刷的耻辱!
可那凝如实质的杀意却又不断提醒著他,
若真强行火併,帐下甲士固然能將刘备与这憨汉剁为肉泥,
但第一个血溅五步的,极有可能就是他董卓自己。
董卓怕死。
所以他不敢赌。
他不敢赌这个一直沉默跟在刘备身后的憨子,是不是真的敢不管不顾,一刀劈下。
最终,对死亡的恐惧压过了沸腾的怒火。
董卓强压下几乎破膛而出的暴怒,从牙缝里生生挤出几声乾涩的冷笑,硬是將狰狞的怒容压下去,
换上一副扭曲的笑脸,声音也从暴怒变为一种刻意压沉的讚许:
“好!好!好一个万人敌!玄德公麾下竟有如此熊虎之士,真令本將大开眼界!”
他重重坐回案后,目光刘备和牛憨身上扫了几个来回,目光中的怨毒险些凝成实质,
最终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公事公办:
“既然你部皆乃精锐轻骑,不善攻坚,强留於主营之中,確是屈才了。本將素来爱才,亦体恤部下,便不强求。”
他抬手隨意指向西南方向:
“由此去六十余里,有一处名为沙河的隘口,乃我军粮道必经之处。
近日听闻有小股名为“黑山”的蟊贼窥伺,扰我輜重。
刘玄德,本將就派你部前往该处驻扎,护卫粮道畅通!
此乃军机要务,若再有闪失哼,两罪並罚!”
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令人无法反驳。
確实,护卫粮道乃是正经理由,算不得故意刁难,若刘备再不尊令,那就成了刘备的不是,
这样,董卓也就有了藉口向其发难。
所以刘备当然不会上当。
虽然被调离了主要战场,但这已经算是当前最好的结果了。
毕竟自己刚恶了主將,牛憨又將西凉眾將揍个了遍。
若死皮赖脸待在营內,也难免不会被董卓穿小鞋。
而且他也看出,董卓此人確实骄横,若与他合兵一处,只怕会共同葬送再这广宗城下。
而自己若能领兵在外,说不定还有迴旋的余地。
刘备想通关节,面色不变,从容一揖:
“谨遵中郎將军令。备必恪尽职守,確保粮道无虞。”
说罢,不再多看董卓那阴沉的表情,向牛憨微微示意。
牛憨这才缓缓將马刀归鞘,那令人心悸的煞气也隨之消散,但仍亦步亦趋地护卫著刘备,
虎视眈眈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刚刚爬起身,羞愤交加的西凉將眾將。
嗤笑一声:
“就这?”
方才隨著刘备转身出帐。
离开中军大帐,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。
刘备丝毫不敢耽搁,立即低声对身旁亲卫吩咐:
“速派快马斥候,循来路去寻云长与翼德,告知其目的地变更,令他们直接改道,前往西南沙河县与我会合!”
“是!”亲卫领命,匆匆而去。
刘备翻身上马,回首望了一眼旌旗招展、杀声隱隱的广宗主战场方向,又看了看董卓那戒备森严的大营,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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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走。”
中军大帐內,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良久。
丝竹早已断绝,舞姬瑟缩在地,无人理会。
李傕、郭汜狼狈地爬起身,面色铁青,樊稠、胡軫遮著伤口,垂头丧气,
董越羞愤交加,却再不敢多言一句。
牛辅只是低著头,感受著同僚们若有若无的目光,脸上火辣辣地疼。
“砰——哗啦!”
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。
董卓一脚踹翻眼前酒案,杯盘菜餚四溅横飞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,脸因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,眼中凶光毕露。
“就这??就这???”
他咆哮著,声音因愤怒而嘶哑,他只觉得牛憨临走的这两个字,比之前刘备的连番顶撞,比被牛憨用杀气逼退还要来的更让他感觉屈辱!
“我西凉豪杰的脸面!我董仲颖的威名!就这样被一个山野樵夫踩在脚下!!!”
他猛地转身,充血的眼珠死死盯住帐內噤若寒蝉的眾將,
“你们还有何顏面立於此地?!”
“数十员战將,竟被一人嚇得屁滚尿流!西凉男儿的血性呢?!”
诸將皆下意识地低头避让,无人敢与之对视
牛憨那非人的巨力和恐怖的杀气依旧縈绕在他们心头,此刻面对主公的雷霆之怒,更是羞愤欲死,却又无力反驳。
奇耻大辱!
他董仲颖自崛起於西凉以来,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?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董卓抄起手边一只倖存的铜酒樽,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牛辅。
牛辅不敢躲闪,硬生生用肩甲扛下,发出一声闷响,踉蹌一步,依旧低头不语。
“刘玄德好,好得很!”
董卓咬著牙,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,
“还有那个憨廝吾必杀之!必將其碎尸万段!”
他猛地看向李傕、郭汜,眼神凶狠:
“调兵!给老子点齐兵马,追上去!將那四百骑连同刘备、那憨廝,尽数屠灭於野!一个不留!”
李傕、郭汜闻言,脸上却露出难色。
郭汜硬著头皮,小心翼翼地道:
“將军息怒!那刘备手持皇甫嵩手令,名义上確是客军。
我等若公然追击剿杀,万一皇甫嵩追问起来,或是朝中有人藉此做文章,恐对將军不利啊”
“是啊將军,”李傕也补充道,
“况且那黑汉勇武异常,绝非易与之辈。
其部虽疲,但皆是轻骑,若存心要走,急切间难以尽歼。一旦走脱几个,事情闹大,反倒不美”
虽然两人也恨透了牛憨,但此时还不是將来凉州兵无法无天之时,他们尚顾忌朝廷与自身前程。
为一时意气而授人以柄,他们这种惯以自我为中心得人,自然不会干。
不过董卓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,但他此时若不表现出不死不休得態势,又怎能抹去刚刚得尷尬?
如今得了台阶,自然就著就下。
他態度软了软,但还是色厉內茬怒號道:
“那难道就任由他逍遥去?老子这口气憋不下去!”
帐內再次陷入沉默。
诸將面面相覷,一时也无良策。
就在这时,席间一员將领站起身来,乃是董卓麾下部將樊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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