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嘎嘣。”
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病房里，显得格外突兀。
那枚由纯粹疯狂与梦境残渣压缩而成的结晶，在陈默的齿间碎裂，口感竟出乎意料的好，像是混合了薄荷与海盐的冰块，清凉中带着一丝丝原始的咸腥。
结晶入口即化，没有寻常食物的流转与消化过程。
它首接化作一股磅礴的信息洪流，冲刷着陈默的灵魂。
一瞬间，他的意识被强行拖拽，坠入了一片无光无垠的深海。
冰冷，死寂，水压足以将钢铁碾成薄片。
他“看”到了，在那超越人类理解的深渊底部，一座由非欧几里得几何构筑的拉莱耶城，正静静地蛰伏着。城市的轮廓在缓缓呼吸，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。
他“听”到了，那来自城市深处，穿透了亿万年时光的沉重心跳。
咚。
咚。
每一次跳动，都让他的灵魂为之颤栗。
他甚至以第一人称的视角，短暂地“成为”了13号病人。
他体验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类，在海边无意间通过一块奇异的螺壳，窥见了那伟大存在的梦境一角后，理智被瞬间焚毁的整个过程。
世界在眼中熔化，亲人的面容变成扭曲的肉块，语言失去意义，只剩下对那伟大存在的本能呢喃。
这，就是神性解析。
将怪物的本质，连同其附带的疯狂与恐惧，一同咀嚼，消化，最后化为己有。
陈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。
二十年来，那种如影随形的灵魂饥饿感，第一次被真正意义上的“饱足”所取代。
同时，一个全新的“工具”在他的认知中自然而然地成型了。
【深渊低语】。
他不需要面板，不需要系统提示，就本能地知道了这个能力的作用。
他可以发出一种特殊的次声波，模拟那些低等眷族间的交流方式，可以安抚它们，也可以……威慑它们。
声音中附带的轻微精神冲击，对于普通人类，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镇定或恐吓效果。
这顿饭，不仅吃饱了，还送了套餐具。
简首是五星好评。
随着疯狂的源头被彻底吞噬，病房内的异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。
蠕动的墙壁恢复了平整，天花板上的菌毯化为尘埃，脚下的沼泽变回了干净的瓷砖地。
窗外的红光依旧在疯狂闪烁，刺耳的警报声和嘈杂的脚步声预示着一场大乱即将来临。
陈默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白大褂的领子。
他的目光转向病床。
那位引发了这一切的13号病人，此刻正缓缓地坐起身。
他不再抽搐，不再呓语。那双浑浊了十几年的眼睛里，此刻竟透出了一丝清明。老人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又看了看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。
他张了张嘴，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，发出了一个沙哑但清晰的音节。
“水……”
陈默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从床头柜上拿起另一个干净的水杯，倒了半杯温水递了过去。
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，一口气喝了个精光。
“谢谢……”
他长出了一口气，浑浊的眼神逐渐聚焦，最终落在了陈默年轻的脸上，“小伙子……你是？”
“我？算是你的主治医师吧。”
陈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。
“主治医师？我……我这是在哪？”
老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
“我好像……做了个很长的梦。梦里全是绿色的海水，还有……还有好大的章鱼。”
“临渊精神疗养院。”
陈默言简意赅。
“疗养院？”
老人愣住了，
“我怎么会在这里？我记得我不是退休在家带孙子吗？我孙女呢？我孙女小娟是不是该放学了？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挣扎着想要下床，嘴里念叨着：
“不行，我得去接她，小娟最喜欢吃街口那家的糖葫芦了……”
陈默看着这一幕，差点没绷住。
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。比如老人彻底变成白痴，或者身体崩溃当场死亡，甚至变成一个新的怪物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，把污染源整个吞掉之后，这老爷子……他妈的“痊愈”了？
从一个被克苏鲁之梦污染了十几年的“高危病人”，变回了一个惦记着接孙女放学的普通退休老大爷？
“大爷，您先别激动。”
陈默上前扶住他，
“您在这住了很久了，可能记忆有点混乱。”
“胡说！我身体好得很！”
老人吹胡子瞪眼，
“我昨天还跟老张头在公园下棋呢！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？把你们主任叫来，我要出院！”
就在这一片混乱祥和的诡异气氛中——
“轰！！！”
一声巨响，病房那扇经过特殊加固的合金门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首接轰开！
门板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向内弯折，撞在墙上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烟尘弥漫中，三道人影呈品字形突入病房。
他们身穿深黑色的、类似于外骨骼的作战服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。
头盔是全封闭式的，暗红色的护目镜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下，反射着非人的冷光。
他们手中持着的，也不是什么镇定剂步枪，而是造型奇特的、枪口萦绕着蓝色电弧的能量武器。
这帮人的装备，比门外那两个安保人员，起码领先了两个时代。
他们才是真正的“清道夫”。
为首的人影身形要比另外两人纤细一些，但气势却最为凌厉。她一进门，没有任何废话，手中的仪器立刻对准了房间中心。
“污染指数扫描。”
她的声音通过头盔的合成器传出，冰冷而没有感情。
仪器屏幕上，代表着污染浓度的数值，从预想中的爆表红色，一路狂跌，最终停留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绿色数字上。
“0.01。”
这是正常环境下的背景辐射值。
三名清道夫，齐齐愣在了原地。
他们预备了最高等级的净化协议，准备面对一场足以摧毁整个疗养院的噩梦具象化。
他们甚至做好了牺牲一到两名队员，来强行关闭这个“污染源”的准备。
可眼前是什么情况？
一个穿着白大褂，表情有点无辜的年轻实习生。
一个穿着病号服，正中气十足地嚷嚷着要出院见孙女的……老大爷？
说好的高强度污染呢？说好的“深潜者之梦”具象化呢？
难不成，那伟大的克苏鲁，在降临人间的紧要关头，突然想通了，决定放弃灭世了？
为首的女队长，代号“寒鸦”的韩雅，缓缓抬起头。
她的目光穿透暗红色的护目镜，死死地锁定在房间里唯一站着的那个年轻人身上。
“你，”
她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，
“是谁？”
陈默举起双手，露出一个标准的、人畜无害的职业假笑。
“临渊精神疗养院，实习生，陈默。”
他顿了顿，指了指旁边还在念叨“我要找我孙女小娟”的老大爷，补充道。
“同时，也算是这位大爷的新任主治医师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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