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氏是主厨。
她手脚麻利地把腊肉切成薄片,肥肉的部分在热锅里一煸,一股浓郁的肉香“滋啦”一下就窜了出来,瞬间飘荡在整个院子上空。
再把之前婶子们发现的野蒜苗扔进去一炒,那香味,馋得人直咽口水。
李冬至在一旁洗葱摘菜,李彦舟则负责烧火。
李大山则带著两个儿子把”吱哑“乱响的八仙桌给加固了。
不一会儿,饭菜就端上了八仙桌。
一盘腊肉炒野蒜苗,肉片晶莹剔透,蒜苗碧绿生青;一大盘野葱炒鸡蛋,金黄蓬鬆,葱香四溢;一碗凉拌黄瓜,还有一碗清水煮的芥菜,只放了点盐,却透著股清甜。
主食则是族长送来的白米蒸的米饭和罗氏煎的几个白麵饼。
“快,都坐下吃!”
罗氏把筷子塞到李彦舟手里,用麵饼夹了一大筷子腊肉,递给他。
“这腊肉炒蒜苗这么吃最好吃,你尝尝!”
李彦舟拿著麵饼,又看了看大伯一家人,心中十分感慨。
在那个“家”里,吴秀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娘家,饭桌上別说肉,连个鸡蛋都得算计著吃。
他已经记不清,原身上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吃一顿饭,是什么时候了。
他咬了口麵饼,小麦的香气和肉香混在一起,是他两辈子以来吃过最香的味道。
李大山给李彦舟夹了一筷子鸡蛋,沉声道:“安心读书,以后家里有事,只管找我。”
“就是!”罗氏也跟著说,“以后缺米少盐,说一声就是,別见外!谁要是敢欺负你,你也別怕,有你大伯和两个哥哥给你撑腰!”
李孟舟和弟弟在一旁埋头猛吃,闻言抬起油光光的嘴,含糊不清地道:“对!谁欺负你,我们揍他!”
“还有我,看我不骂死他!”李冬至竖起眉毛,接过话头。
“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!”罗氏戳了戳李冬至的额头,“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样,以后谁敢要你!”
“我隨我娘!”李冬至马上回道。
“你这死孩子,反了天你!”
罗氏笑骂一句,大家都跟著笑起来。
这一顿简单却又丰盛的暖屋饭,李彦舟吃得格外香甜。
吃完饭,送走大伯一家,整个宅子变得安静,只余声声蝉鸣。
李彦舟站在院子里,望著头顶白晃晃的日头,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他慢慢走著,用眼睛打量著这个属於自己的小天地。
院子里荒草已除,一条碎石子路从门口铺到屋檐下,雨天鞋也不会沾泥;
角落老井的青石沿露出来,后院新翻的泥土混著草木灰气,等著下种。
厨房土灶尚有余温,大伯的铁锅、族长的陶锅並排摆著,猪油盐巴旁是婶子们凑的调料。
大水缸被堂哥挑满了清亮井水,竹篓里的青菜土豆、布袋里的白米,都是族人的心意,让原本空荡的厨房有了烟火气。
堂屋里,八仙桌被大伯用木楔子加固过,稳当了不少。
西屋是臥房也是书房,窗明几净。
竹床铺著半旧铺盖,书案角落摆著个豁口陶罐。
不知哪个婶子采了野插上,明黄淡紫的,给简陋屋子添了生气。
他深深吸口气。
空气里有阳光的味道,有泥土和草木灰的味道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和野的清香。
这,就是家的味道。
从今天起,他不再是那个被母亲轻视贬低的李彦舟。
在这个一草一木都由自己亲手拾掇起来的院子里,他,终於有了根。
李彦舟在屋里默立了半晌,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。
除了书,就是几件换洗的衣裳,还有一件冬天的袍和一双鞋。
衣裳都旧了,补丁摞著补丁,不过吴秀竹的手巧,针脚细密,不凑近了看倒也瞧不出来。
他拿起一件青布短衫在身上比了比,袖口在手腕上,下摆也短了一截。
这身子正在长个儿,这些衣裳怕是穿不了多久。
除了衣裳,便是床上那床薄被。
里面的絮都结成了块,又薄又硬。
现在是夏天,盖著还能凑合。
再过几个月天一冷,就这点铺盖,非得活活冻死不可。
衣裳得做新的,被子得添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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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把身上翻了个遍,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。 李彦舟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还好,明天就能和族里签契约,到时候能拿到三百文钱和三斗米。
三斗米,差不多三十六斤,他一个人省著点吃,能撑上一个月。
可那三百文钱
买油盐酱醋得钱,扯几尺结实耐穿的粗布做身新衣裳,再买二斤把被子加厚
他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遍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这点钱,根本不够用!
而且这些东西,仅仅是让他能活下去。
可他想要的,不是苟活!
他要科举,要读书出仕,要堂堂正正地將命运握在自己手里,活出个人样来!
而科举之路,说白了,就是一条用钱堆出来的通天大道。
首先,最基础的笔墨纸砚,就是一笔长期开销。
平日里练字,可以用最便宜的草纸,一大叠也要十来文钱,省著用,半个月也就见底了。
最普通的松烟墨,一块三四十文,天天磨也用不了太久。
毛笔更是易耗之物,一支最差的狼毫笔,也要二十文,用不上两月,笔锋就禿了,写出的字都带著毛边。
零零总总算下来,一个月什么都不干,光是读书写字,就要耗掉一百多文钱。
但这,仅仅是开始,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。
真正的大头,是应考本身。
童试分县试、府试、院试三场,一关比一关难,一关比一关烧钱。
报名时,县衙要收“报名费”,叫“报名银”,约五十文;
考试时发的卷子,要收“卷费”,约二十文。
一场县试下来,光是交给官府的明面费用,就得七八十文。
到了府试,费用翻倍,没有一百五十文下不来。
最后的院试,由学政大人主持,规格最高,各项费用加起来,至少要二百文。
三场试考下来,顺风顺水,光是报名费就得掉四百多文。
然而,最要命的,还不是这些。
而是“认保”。
按朝廷规矩,参加童试的考生,必须由本县的廩膳生员,也就是俗称的“廩生”出面作保,证明你身家清白、並非优伶娼皂之流。
廩生是秀才中的尖子,吃著朝廷发的“公粮”,在县里有头有脸,谁会平白无故为你一个穷小子担风险?
想让他们点头,就得拿出实打实的“保金”。
这笔钱,在本县的行情价,至少是一两银子打底,也就是足足一千文钱!
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价钱。
你总不能空著手去求人吧?
第一次上门,茶叶、点心不能少,还不能太寒酸;
县试在本地还好,府试和院试,得去几十里外的府城考。
来回的路费、在城里找客栈住下的宿费、吃饭的伙食费
一场试至少要考上三五天,你总得提前去吧?
一趟下来,没有五百文钱根本打不住。
除此之外,他还得购置一些经典教材,辅助性的备考书籍,歷年真题。
这些资料不仅难得,还不便宜。
李彦舟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笔帐。
笔墨纸砚的日常消耗、资料费,三场考试的报名费、请廩生作保的费,再加上两次去府城的盘缠
就算他一路顺利,一次就过,没有十两银子,只怕连童试的门都摸不到!
而他明天能拿到的,只有三百文。
三百文,对比十两银子。
连个零头都不够。
钱!
他必须在不耽误学业的前提下,儘快挣到这十两银子。
靠什么挣呢?
李彦舟正在盘算,就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接著就是李冬至著急忙慌的叫声。
“三哥,不好了,你外祖父来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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