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大早，天刚蒙蒙亮，李彦舟便和李孟舟出发了。
到了镇上，两人又搭了骡车，直奔安济县城。
刚下车没走几步，就见前方呼啦啦过来一群人，都是穿著体面的年轻书生。
他们眾星捧月般簇拥著一个少年。
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，头戴玉冠，身穿宝蓝色的绸缎长衫，面容清俊，神態间自有一股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傲气。
李彦舟的目光一扫，眼神便冷了下来。
人群里，正对著蓝衫少年点头哈腰、满脸堆笑的，不是別人，正是吴秀竹口中的“文曲星君”：他的表哥，吴贵才。
吴贵才也瞧见了李彦舟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换上了鄙夷之色。
李彦舟不想搭理他，拉著李孟舟便要从路边绕过去。
“站住！”
吴贵才一步上前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，居高临下地训斥他。
“见到表兄在此，竟不知上前问安，真是毫无礼数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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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彦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，把他当成空气，继续往前走。
“放肆！”吴贵才被他这无视的態度彻底激怒，正要发作。
“咦？”
那蓝衫少年却是轻咦一声，目光落在了李彦舟手上拎著的拼布面摺叠凳上。
“你手里拿的，是何物？”
李彦舟脚步一顿，心念电转。
这摺叠凳卖的就是新奇，目標客户正是这些不差钱的富家子弟和追求新潮的读书人。
眼前这位，不就是个现成的买家？
他二话不说，手腕一抖，將摺叠凳展开，稳稳放在地上。
“摺叠凳，折起来方便携带，展开坐著稳固。”
“有点意思。”蓝衫少年示意他拿过来看看。
这凳子的布面是罗氏用青、白两色碎布拼成的水波纹，配上竹子本身的青绿色，很是雅致。
蓝衫少年拿在手里掂了掂，又放在地上坐了上去，特意左右晃了晃，发现异常稳固，坐感也比寻常的硬板凳舒服得多，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。
“这凳子，你打算如何卖？”
李彦舟还没开口，吴贵才就一个箭步衝上前，抢著对蓝衫少年笑道：“王公子，这是我表弟，不懂事的乡下人，没什么见识。您要是喜欢，只管拿去便是，哪能要您的钱！”
说著，他狠狠瞪了李彦舟一眼，眼神里满是警告：识相点，別给我丟人。
李彦舟冷笑一声。
好大的脸，竟拿別人的东西来做自己的人情。
他本以为吴贵才只是个被宠坏的书呆子，对两家的事情未必知情。
现在看来，这人骨子里就和他那一家子吸血鬼一样，贪婪自私。
李彦舟像是没听见吴贵才的话，直接对著王公子报了价。
“布面的六十文一个。我这里还有竹篾的，夏天坐更坚固凉爽，要八十文。”
吴贵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
李彦舟竟敢当著这么多同窗和王公子的面，半点面子都不给他！
“你穷疯了不成！”他恼羞成怒地斥责道，“这么个破东西也敢要六十文？你这是抢钱！你知道王公子是谁吗？这可是”
“行了。
正在把玩凳子的王公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，打断了他。
王公子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钱，隨手丟给李彦舟：“不错，这凳子我买了。多的，算是给你的赏钱。”
他又问：“你还有？”
李彦舟点点头：“一共做了十个，正准备去前面的『雅木轩』问问，看他们收不收。”
“雅木轩？”王公子挑了挑眉，笑了起来，他朝前一指，“那是我家的產业。你直接过去，跟掌柜的说是王二公子让你来的，他自会公道收你的货。”
李彦舟心中瞭然。
河阳府最大的世家姓王，这位想必就是王家的子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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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想到看著傲气，行事倒还算讲理。 他拱手道：“多谢王二公子。”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寒门青云路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王二公子摆摆手，拎著新到手的摺叠凳，在一眾人的簇拥下走了。
吴贵才没走。
在王公子面前丟了脸，必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，把面子找回来！
他不屑地骂道：“李彦舟，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！王公子看上你的东西，那是你的福气！你竟敢开口要钱？圣贤书都白读了！满身铜臭，还妄想读书科举？简直丟脸！”
李彦舟抬起眼，冷冷地地开了口。
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看热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我確实得钻到钱眼里去。我没有一个会往娘家搬东西、贴补自己读书的姑姑。我读书的每一个铜板，都得靠自己这双手去挣。”
他冷嗤一声，眼神里的讥誚更盛。
“不像你，敲我家髓吸我家血，穿得光鲜，吃得肥腻，一年又一年耗在学堂里。你能心安理得地享受，不觉得丟人，我凭自己本事挣钱，又有什么可丟人的？”
“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！”吴贵才的脸瞬间涨红，又惊又怒，“我何时吸你家的血了？”
“你当然不会承认。”
李彦舟指了指吴贵才身上那件料子不错的长衫，又指了指他的肚子。
“你身上这件衣服，肚子里那顿饱饭，书箱里那管新买的狼毫笔，哪一样不是用我家的血汗钱换来的？你倒好，拿著別人的心血在这里装大方，送人情，还要反过来教训我？“
“吴贵才，你连什么叫『廉耻』都不知道，你的圣贤书，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！”
这一番话又快又狠，像连珠炮一样砸在吴贵才的脸上。
原本已经走开几步的王公子一行人，听到这边的爭吵，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，齐刷刷地转过身来。
一时间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贵才身上，悄声议论起来。
王公子若有所思地在李彦舟和吴贵才身上来回扫了扫，嘴角微微一撇，什么也没说，继续往前走。
这个无声的动作，比任何一句斥责都来得更伤人。
吴贵才气得浑身发抖，想骂几句挽回顏面，可眼看王公子越走越远，再不追就跟不上了。
他狠狠地一咬牙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：“一派胡言！我懒得与你这满身铜臭的村夫计较！”
说罢，一甩衣袖，快步追了上去。
“呸！”一直闷不吭声的李孟舟朝著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，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，“我看你才是胡言乱语！你个大硕鼠！不要脸的白眼狼！”
李孟舟也在族学里念过几年书，这句出自《诗经》的“硕鼠”，骂得是又准又狠。
吴贵才听到这话，脚下一个踉蹌，差点当眾摔倒在地。
他却连头都不敢回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飞快地融进了那堆人群里。
一场闹剧收场，李彦舟和李孟舟对视一眼，都觉得无比痛快。
“走，办正事去！”
李彦舟数了数手里的铜钱，一共是八十六文。
有钱人就是大方，赏钱就是二十六文！
李彦舟心情很好。
出门就卖出去一个，还拿到了王公子的引荐，今天这生意，八成是稳了！
两人脚下生风，快步走到了“雅木轩”的门口。
伙计见他们背著东西进来，上前问道：“二位，买点什么？”
李彦舟放下背篓，取出一个摺叠凳在地上展开。
“小哥，我们是来卖货的，不知贵店对这种新式的小凳子有没有兴趣？”
那伙计一看也觉得新奇，便朝里屋喊了一声。
“掌柜的，有新货，您来瞧瞧！”
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，李彦舟又演示了一遍。
掌柜的摸著下巴，点点头道：“东西倒是不错，怎么卖？”
“布面的零卖六十文，竹面的八十文。若是掌柜的想进货，价格可以商量。”
“六十文？八十文？”
掌柜的眼睛一瞪。
“你莫不是在说笑？就这么个玩意儿，卖个二十文都顶天了！”
“你要是诚心想卖，放我这儿代卖，一个给你十文钱，不能再多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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