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秀竹约的胡家人相看是巳时，也就是早上九点。
而现在已经八点过了，从李家村到青石镇半个多小时的脚程，来回就需要一个多小时。
要是不搞快点，只怕黄菜都凉了。
李彦舟心急如焚，一出村子，就撒腿狂奔。
好在这段时间的跑步锻炼总算没有白费。
从村里到镇上这段土路，他硬是一口气跑了下来。
跑到最后，肺里火辣辣地疼，嗓子直冒烟，但他却撑住了没倒下。
到了镇上，他扶著膝盖缓了半天，才顺过气来，想起李大田是在码头卸货，便飞奔而去。
此时的码头並没有大船靠岸卸货，有些冷清，只有三三两两的装卸工閒著没事，在一块儿聊天。
李彦舟眼睛一扫，看到了个脸熟的村里人，连忙跑过去拉住他。
“大河叔，您看见我爹了吗？”
李大河见是他，连忙道：“彦哥儿啊，你爹刚走，去张记布庄那边做木工活了。你快去那儿找吧。”
李彦舟谢过一声，又马不停蹄地穿过几条街，直奔张记布庄。
果不其然，在布庄后院扩建的工地上，他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李大田赤著上身，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头下泛著油光。
他弯著腰，正和另一个工人合力搬著一根粗大的房梁木。
汗水顺著他瘦削却筋骨分明的脊樑往下淌，那张还算周正的脸，被晒得又黑又红，看著比之前老了好几岁。
“爹！”李彦舟衝过去，喊道，“別搬了！出大事了！”
李大田吃力地放下木料，直起身的瞬间，腰都晃了一下。
他诧异地看著儿子，抹了把脸上的汗。
“彦哥儿？你怎么来了？这慌里慌张的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李彦舟急道：“爹！娘要把秋妹卖了！卖给胡地主家的傻儿子当媳妇，彩礼五十两！巳时人就到家里相看了，现在现在说不定人已经到了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李大田懵了，下意识地反驳，“不可能！你娘她疯了不成？秋妹才十岁啊！”
“就是为了给表哥凑钱！”李彦舟愤愤地道，“爹，你要是不回去，秋妹这辈子就毁了！”
“为了凑钱”李大田喃喃道。
他终於明白了。
原来，他这些天拼死拼活地在外面做苦力，想多挣几个铜板，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。
她早就把主意打到了亲生女儿的身上！
李大田胸中怒火升腾，一把扯下搭在肩上的汗巾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“他娘的！”
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，红著双眼爆出一句粗口，转身就疯了一样往李家村的方向狂奔。
与此同时，李家堂屋里，气氛正热烈。
吴秀竹殷勤地招待著许媒婆、胡地主家的婆娘，以及胡少爷。
胡家少爷並非天生痴傻，是小时候发高热烧坏了脑子，走路也歪歪斜斜。
许是家里伙食太好，他长得又高又壮。
坐在那儿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吴秀竹身边的李秋妹。 时不时咧开嘴“嘿嘿”傻笑两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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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亲家母您就放心吧，我们秋妹模样好，性子也乖巧，嫁过去保管把胡少爷伺候得妥妥帖帖。”
吴秀竹一边说著，一边在底下用力捏了一把李秋妹的胳膊，示意她开口叫人。
李秋妹早被胡少爷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嚇得魂不附体，嘴唇直哆嗦，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。
许媒婆见状，一甩手帕，笑呵呵打圆场。
“小姑娘家脸皮薄，怕生嘛。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，要不咱们这就把文书给签了？”
胡地主婆却有些犹豫。
小姑娘模样確实周正，可这身子骨瞧著太弱了，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，性子也闷，她不是很满意。
许媒婆是人精，立刻看出了她的心思。
她眼珠一转，笑眯眯地对胡少爷道：“胡少爷，喜不喜欢这个小媳妇啊？想不想带她回家玩啊？”
胡家许诺的谢媒钱足有一两银子，她可不想这桩买卖黄了。
胡少爷一听，拼命点头：“喜欢，喜欢！媳妇，回家！”
他竟站起来，就要去拉李秋妹。
“啊！”李秋妹嚇得尖叫一声，赶紧躲到吴秀竹背后。
胡少爷抓了个空，还不罢休，又要伸手去扯。
“哎哟，胡少爷別心急嘛，可別嚇著你的小媳妇。”许媒婆嘴上劝著，脸上却喜滋滋地看向胡地主婆，“您瞧，这小两口，不是看对眼了嘛！”
胡地主婆看著儿子急切的样子，一咬牙：“行！就她了！这事就这么定了！”
“好好好！那咱们马上籤文书！”
吴秀竹大喜过望，仿佛已经看到那白的五十两银子正排著队往她荷包里钻。
“住手！”
就在这时，门口响起一声怒吼。
眾人闻声望去，只见李大田冲了进来，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吴秀竹身上。
吴秀竹没提防他会回来，嚇了一跳，结结巴巴地道：“大大田，你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李大田看都没看她，两步走到李秋妹身边，一把將瑟瑟发抖的女儿拉到自己身后。
他的目光扫过惊愕的许媒婆和胡家人，哑著嗓道：“我李大田的女儿，不卖！你们，都给我滚出去！”
许媒婆脸色一变，强笑道：“哎，大田兄弟，话可不能这么说，什么卖不卖的，多难听。这是你情我愿的亲事，结的是两姓之好，你家婆娘可是亲口应下的”
“这个家，我才是一家之主！”李大田打断她，冲她吼道，“我说了算！”
吴秀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，尖叫著就衝上去撕打李大田。
“李大田你个没良心的！我为了谁啊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，为了秋妹有个好归宿”
这一次，李大田没有好脸色，一把將她推开，对著胡家人，又重复了一遍：“你们走！这亲事，不成！”
胡地主家的婆娘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，气得不行。
她一把拉起还在痴笑的儿子，往地上啐了一口：“晦气！一家子疯子！我们走！”
许媒婆知道事已搞砸，赶紧也跟著跑了。
院子里终於安静下来，只剩下吴秀竹伤心的哭声。
李大田紧紧抱著嚇坏了的女儿，缓缓转过头，冷冷地盯著妻子。
那眼神里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意，只有失望和疲惫。
他哑声问：“吴秀竹，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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