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，吴秀竹没有像往常那样强势，一进门，眼圈就红了，拉著李彦舟的手开始哭诉。
“彦哥儿，你是不是还在恨娘？”
“娘知道你受了委屈，可娘也是为了这个家啊！”
“你外祖家有多不容易，你表哥读书有多辛苦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“他们正是用钱的时候，你有这么好的挣钱法子，怎么就告诉了外人，也不想著拉扯你爹一把，拉扯你表哥一把？”
“你看看你爹，为了筹钱，一天天多辛苦啊。”
“彦哥儿，我就知道你手巧，天生是做木匠的料，这法子只有你想得出！明天我们一块回你外祖家，和他商量下”
李彦舟冷哼一声。
来摘取胜利果实了？
他抽回手，淡炎道：“娘，你来晚了。这门生意，我已经交给族长了，现在不归我管。你找我没用。”
“就算想让爹去做工，也得族里点头同意才行。”
吴秀竹听得心疼死了，脸色沉了下来，指责道：“你怎么能这样，胳膊肘往外拐，你表哥现在多难啊，他”
李彦舟打断她的话，不客气地盯著她。
“我没觉得他有多不容易，今日我才在府城见到表哥，他穿著綾罗绸缎，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。可咱们家呢？爹为了几文工钱累死累活，秋妹连个鸡蛋都捨不得吃。娘你再看看我，”
他扯了扯自己缀著补丁、短了一截的袖子。
“这粗布衣裳还是前年做的。被子里的都结成了坨。”
“我们挣了钱，凭什么要拿给他穿金戴银，我们倒要吃苦受罪？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低一等吗？”
这番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吴秀竹心上。
她恼羞成怒地骂道：“你懂什么！你个目光短浅的东西！你表哥那是为了学业，需要结交同窗，应酬师长，才不得不这么打扮！等他將来中了秀才，中了举人，当了大官，咱们的这点钱，千倍百倍地都能挣回来！到那时候，还不是任我们用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李彦舟冷冷地道，“我爹也说了，他就是中状元，我们也不稀罕。而且，我也在读书，秀才、举人，我会自己去考，用不著靠他。”
“你？做梦！”吴秀竹嗤笑一声，满脸不信。
“那我们就把话放在这。”李彦舟道，“你想要的凤冠霞帔，想要的誥命夫人，我这个做儿子的，可以给你挣回来！至於吴贵才，他就算有天大的出息，也跟你这个嫁出去的姑姑没半点关係！”
“你你真是疯了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！”
吴秀竹哪肯相信，又开始老生常谈。
“科考哪那么容易，你表哥从生下来就开始读书，现在又在府城的』文渊书院『进学，你怎么能和他比，你只有”
“我靠自己的本事读书，他能吗？”
李彦舟再次打断她。
“我能想出法子，让我李氏满族的人都有钱赚，他能吗？你要是不信，咱们就以十年为期。十年之內，我李彦舟，必中进士！”
吴秀竹被儿子这番前所未有的气势震慑住了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她张了张嘴，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目的上。
“你別跟我说这些没用的，你不肯把这门生意交给你外祖，那就把挣的钱拿出来孝敬长辈！你要只顾自己享用，就是不孝！”
“钱，没有。
李彦舟的態度很强硬。
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二人，又没有旁人在，他不打算客气。
“如果你自己要用，想吃什么，想穿什么，我给你买，这是儿子应尽的孝心。“
“但你想拿钱去给你侄儿用，一文都没有！吴贵才是我的表哥，不是我的儿子，我没有义务供他吃穿用度。”
“把钱给他，还不如给咱们自己家买几斤肉吃。”
“娘若是不满意，现在就可以去找族长评理，只要族长说这钱该给你，我立刻双手奉上。”
提到族长，吴秀竹哑了火。
她虽然答应了娘家要来把这门生意弄到手，甚至做好了以死相逼的准备。
可她万万没想到李彦舟动作这么快，直接把生意交给了宗族。
去逼族长李守仁把生意让出来？
她没那个胆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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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李彦舟不止伶牙俐齿，还对她毫无敬意，她只觉得陌生。 眼前站的这人，真是她那沉默寡言的儿子吗？
“彦哥儿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，一点情面不讲，六亲不认，你真的为了点钱，要把亲戚都得罪光吗？”
李彦舟笑笑：“怎么会？李家的叔伯兄弟，婶子大嫂，喜欢我得不行，都夸我是李家的福星，你不信可以出去问问。”
吴秀竹被他气得浑身发抖，最终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，扭身走了。
从这天起，李家村与“雅木轩”的供货关係正式建立起来，工坊的生產走上了正轨。
每个月，李彦舟都能稳稳地拿到两百多两银子的分红，
这笔巨款，足够支撑他毫无后顾之忧地走上科举之路。
不久后，院试放榜，吴贵才再次名落孙山。
吴家人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李家身上，都是因为李家在考前闹出这么多事，让他分了心，又没有筹到足够的钱让他去打点关係、安心备考，才没有考好。
一切都是李家人的错！
这一次，只有吴秀竹面对吴家人的怒火。
李大田藉口镇上活多，整日不回家，让吴家人连个骂的对象都找不到。
而李彦舟，则將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业之中。
在夫子李文海的指导下，他已经將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这四书的经义融会贯通。
接下来，便是科举应试最关键的一步——练习八股文。
“科举之路，犹如登天之梯。”
学习前，李文海向李彦舟科普知识。
“所谓『县试、府试、院试』，此为『小三关』，考过，方为秀才。之后还有乡试、会试、殿试这『大三关』。每一步都艰险无比。而这所有考试的核心，就是八股文！”
他解释道，八股文又叫制艺，格式极为严苛。
必须由破题、承题、起讲、入手、起股、中股、后股、束股八个部分组成。
句子的长短、对仗、声调都有严格的规定。
如同给思想戴上了一副镣銬，只能在方寸之间起舞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“试帖诗”，即按照规定的题目、韵脚和体例作诗，以及“经义默写”等。
都是考察基本功的项目。
李文海让他买来今科新出炉的《小录》，上面刊印著新晋秀才们的优秀考卷，还將自己搜集的歷科真题汇编成册，让李彦舟反覆揣摩、练习。
除了需要学习的知识，李文海为了让李彦舟提前適应考场的恶劣环境，还想出了各种法子来磨炼他。
他让李彦舟在茅厕边上，用木板搭了一个仅能容膝的狭小空间，叫李彦舟坐在里面，忍著臭气做题。
这是在模擬他运气不好，万一抽到了厕號。
下雨天，別人都往屋里躲，他却被要求搬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，任凭雨水溅湿衣摆，继续写文章，还得护住卷面不被脏污。
“考场之內，酷暑严寒，蚊虫叮咬，臭气熏天，什么苦都得受！你现在多吃一分苦，將来在考场上就多一分胜算！”
日子就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中飞速流逝，转眼便到了年底。
李彦舟的八股文大有长进，文章写得是越来越老道。
过年时，整个李家村都沉浸在赚了钱的喜悦中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肉香，到处串门拜年。
唯独李彦舟，除了腊月二十九隨著族人去祠堂祭祖之外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整日在家中苦读。
族长李守仁特意下了令，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彦哥儿读书。
而李彦舟抽空去了一趟县城，用自己挣到的钱，给父亲李大田和妹妹李秋妹从头到脚都换了新衣，买了许多平日里捨不得吃的糕点零食。
他也给母亲吴秀竹买了一支银簪子和两匹好布料，却依旧是一文钱的现银都没给。
並且放话，若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吴家，以后別想在他这里得到一点东西。
吴秀竹看著崭新的东西，心里很不好受。
如今的李彦舟，有族长撑腰，是全村人的“財神爷”，她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对他呼来喝去，只能默默收下东西。
年关一过，县府衙门的告示就贴了出来：大夏启元二十三年县试，定於二月初八开考。
时间终於到了。
李彦舟收拾好简单的行囊，带上笔墨纸砚和几本最重要的经义书籍，在全族人期盼的目光中，辞別了家人和恩师，提前三天动身，朝著安济县城出发。
他的科举之路，第一场真正的考验，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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