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县衙门前，人头攒动，黑压压的一片。
考生们摩肩接踵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
李彦舟与父亲、大伯一家告了辞，叮嘱他们先回家，不用在此乾等，便提著考篮，走进了队伍。
他排队的位置不远处，吴茂远也和吴德旺道了別，孤零零地排著队。
看到李彦舟，他主动冲他笑了笑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彦哥儿，別紧张，就当是寻常做文章，好好考。”
李彦舟著实有些吃惊。
他没想到，吴家那样一窝子穷凶极恶、只知索取的吸血鬼里，竟然还能长出这么一个性子绵软的人来。
这份善意，无论真假，都显得格外稀奇。
只是这性子，倒是和李大田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心中念头一闪而过，李彦舟诚心回了一句：“多谢舅舅，你也好好考，祝你金榜题名。”
考了这么多年，连个童生都不是，著实有点悲催。
偏偏老爹儿子都比他强，倒越发显得他无能了。
就算心理素质再强，估计也有点受不了吧？
没准他早就不想考了，是吴德旺硬逼著他来，希望能出奇蹟。
毕竟他自己就考到了五十多岁，身体吃不消了，才宣布放弃。
果然，吴茂远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苦笑，没有说什么。
他抬起头，在人群里张望了一下，似乎在找什么人，然后对李彦舟道：“我过去排队了。”
“嗯。”李彦舟点点头。
他很快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县试有规定，除了需要找一位廩生作保外，还需五名考生结成一组，互相担保，称为“互结”。
一旦组內有一人舞弊或出了其他问题，其余四人都会受到牵连，轻则取消本次成绩，重则禁考数年。
这四名考生是李文海夫子托关係帮他联繫的，都是考过几次的老考生。
家底清白，人品信得过，此刻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，见李彦舟过来，都朝他友善地点了点头。
“吉时到！开门！”
隨著一声悠长的號令，县衙那两扇朱红色的沉重大门，缓缓打开。
门口立刻站了两排手持水火棍、腰挎朴刀的衙役，个个面容冷峻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，看得人心头髮毛。
搜检开始了。
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蠕动。
第一关，是核对身份。考生需拿出县里开具的户籍证明和路引，由一名书吏和一名衙役反覆比对考生相貌，確认是本人无误，方能进入下一关。
第二关，便是搜身。
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，考生被要求脱去所有外衣，只留一身贴身的中衣。
两名衙役会上前，將衣服的每一处接缝、每一个针脚都仔细捏过，甚至连鞋底都要撬开看看。
李彦舟自然全程配合。
衙役在他髮髻里探寻，又让他张开嘴，看了看舌下。
考生提的考篮同样是重点检查对象。
李彦舟篮子里的笔管被一一拆开，砚台被翻过来看了又看。
等所有检查都合格，考生才被允许重新穿好衣服，提著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考篮，进入县衙的后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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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里排队，等待主考官：安济县县太爷训话。 没多久，县令就在一眾官吏的簇拥下，出现在眾人面前。
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，目光威严地扫过底下数百名考生，用官话宣读了考场纪律，著重强调了舞弊的严重后果。
“轻则革除功名，枷號示眾，让尔等斯文扫地！重则永世不得科举，连累家人蒙羞！”
最后就是他的期望。
“望诸位洁身自好，凭胸中真才实学，为自己，为家族，堂堂正正地博一个锦绣前程！”
“休要自误，也莫要逼本官动用刑罚！尔等明白？”
底下数百考生齐齐躬身，颤声应道：“学生明白！”
训话完毕，便是最后一道程序：唱保。
几轮唱保结束，一名穿著天青色襴衫，头戴方巾的秀才走了出来。
他便是李彦舟的保人，廩生许文强。
没错，和上海滩的那位大佬同名同姓，只是远不如他有气势，就一身材微胖，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。
廩生，是朝廷按月发给粮食的秀才，通常由每次岁试中成绩排在前列者担任。
请他们作保，是参加县试的必要条件。
许文强和李文海是旧识，李家村有学子参考，向来都找他作保。
当然，一两银子的保费是行情价，不能少。
亲兄弟明算帐嘛。
不止是保钱，当初拜见时李彦舟送了礼物，过年时李彦舟还送去了节礼。
这关係得维繫好，县试过了，还得请他继续为府试作保。
“李家村李氏，李彦舟，保人许文强！”
隨著书吏高声唱名，许文强上前一步，验过李彦舟的相貌后，对著主考官的方向朗声道：“学生许文强，担保李彦舟身家清白，並非冒籍、顶替之流，请大人明鑑！”
“入！”
唱保结束，考生们终於可以进入真正的考场：號舍。
眼前的景象，与李彦舟在前世电视剧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。
一排排望不到头的简陋棚屋，用木板隔成一个个仅能容身的狭小单间。
號舍里只有两块木板，上面一块是桌案，下面一块是凳子。
考生一旦进入自己的號舍，便被彻底隔绝，直到考试结束才能出来。
吃喝全在这方寸之间。
若是需要方便，得向巡场的衙役报备，引领著去指定的厕所。
而厕所旁边的几个號舍，便是所有考生都避之不及的“厕號”。
李彦舟拿著自己的考牌，找到了“玄字三十六號”。
位置不偏不倚，既不靠近喧闹的大门，也远离了那熏天的臭气。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没有抽到下下籤的厕號，今天又是个晴天，不用担心雨水淋湿试卷。
看来，运气站在他这边。
他胸中涌起一股热流，血液开始沸腾，迈步走进属於他的那间狭小號舍，將考篮放下，取出笔墨纸砚，仔细地一一摆好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穿过狭窄的號门，望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。
从这一刻起，他將正式踏上青云之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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