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试放榜，尘埃落定。
李彦舟回到客栈，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早已得了消息，一见他进门，热情地迎了上来。
“哎哟！李公子回来了！恭喜李公子，贺喜李公子高中案首！”
“李公子真是文曲星下凡，小的给您道喜了！”
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涌，李彦舟拱手回了一礼，给了一把赏钱，便回了自己房里。
府试案首，听著风光，可说到底，仍旧是“童生”。
在大夏朝的科举体系里，只有通过了接下来由学政大人亲自主持的院试，考取了“生员”功名，也就是俗称的“秀才”，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士大夫阶层的门槛。
成了秀才，见了县官可不跪，免除徭役，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免税田地。
这，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，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。
童生，不过是拿到了院试的入场券罢了。
他心里门儿清，这会儿还远不到可以鬆懈的时候。
现在得收拾行李，打道回府了。
他將几件半旧的衣服叠好，又把笔墨纸砚小心地用油纸包起，正在忙碌，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李公子，王家管事派人前来，说王公子在醉仙楼备下了酒宴，为您庆贺，请您务必赏光。”
是客栈伙计的声音。
王景珩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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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彦舟手上的动作一顿。
他这是要自己兑现承诺了？
“知道了，劳烦转告来人，我收拾妥当便过去。”
一刻钟后，醉仙楼三楼雅间。
窗外是繁华的府城街景，窗內是美酒佳肴，香味扑鼻。
王景珩早已等候在此，见李彦舟进来，立刻起身大笑著迎了上来，冲他拱手恭贺。
“彦舟贤弟！我就知道，区区府试，根本拦不住你！”
“来来来，快坐！今日我们不醉不归！”
“景珩兄太客气了。”李彦舟笑著落座，“说起来，这次能如此顺利，还要多谢景珩兄送来的考题批註，尤其是那位学政大人的喜好，帮了我大忙。”
“你我之间，何须言谢？”王景珩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琥珀色的佳酿，端起酒杯道，“你能將那些信息化为己用，写出『宰辅之才』的策论，那是你自己的本事！我不过是顺水推舟。来，为我大夏朝未来的宰辅，贺！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一饮而尽。
几杯酒下肚，气氛愈发热烈。
王景珩夹了一筷子水晶餚肉，状似无意地说道：“对了，彦舟，吴焕生这次差点没过啊。”
李彦舟眉毛一挑，想起吴焕生那副失魂落魄，又咬牙切齿的样子，就觉得好笑。
“考场之事，变数良多，大概是心態失衡了吧。”
“心態失衡？”
王景珩嗤笑一声，放下筷子，压低了声音，“彦舟，你当真以为，你抽到那间位置绝佳的號舍，是运气好？”
李彦舟心中一动，看向王景珩。
王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“我告诉你吧，那吴焕生，可不是善茬，早在考前就买通了试院里负责抽籤摇號的小吏，想把你安排到紧挨著茅厕的那间『厕號』里去。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，却不知那小吏收了他的钱，转头就想来我这里再捞一笔。”
李彦舟的眼神沉了下来，原来背后还有这等齷齪。
“我得知此事，心想，既然他这么喜欢玩这些盘外招，那便让他自己尝尝滋味。”王景珩继续道，“我没做什么，只是让那小吏把原定的计划调换了一下而已。所谓以彼之道，还施彼身。我本以为，凭他县试案首的底子，就算环境差点，考个中不溜不难，谁曾想，竟是个纸糊的老虎，一戳就破，差点连榜都没上。
”实在是无趣！”
说到最后，王景珩的语气里满是轻蔑。
李彦舟这才恍然大悟，原来自己那轻飘飘的“好心建议”，竟是句句都戳在了吴焕生的肺管子上。
他端起酒杯，郑重地对王景珩道：“景珩兄，此事多谢了。”
这份人情，他记下了。
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王景珩摆摆手，满不在乎，“对付这种跳樑小丑，何须你亲自下场？”
“污了手。”
“你只管凭真才实学，一路考上去，將他们远远甩在身后，让他们连仰望你背影的资格都没有！”
李彦舟深以为然，再次举杯，豪气道：“景珩兄说得好！等我过了院试，我们一同去考乡试！”
“就这么说定了！”
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。
散席时，李彦舟起身要去结帐，却被王景珩一把按住。
“彦舟，你这是做什么？到了我的地方，哪有让你掏钱的道理？”
“我答应过你，等过了府试，就在醉仙楼请你。”李彦舟坚持道。
“帐我已经结过了。”
王景珩哈哈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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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样吧，等你院试中了秀才，再到这醉仙楼摆一桌，到时候我一定来，让你好好破费一次，如何？” 话说到这份上，李彦舟也不再矫情，笑著拱手道：“好，一言为定！”
告別了王景珩，李彦舟並未直接回村，而是去了府城最热闹的集市。
他给李秋妹和李冬至买了两盒入口即化的松糕，一把散，扯了一块淡粉色的碎布。
又给罗氏买了一块深紫色的布，给李家男人们扯了两匹蓝色和褐色布，足够一人一身。
路过盐铺，他称了五斤精盐。
最后，他来到一家书铺前，进去买了一些书籍和一刀上好的竹纸、一方新墨。
至於母亲吴秀竹
他脚步顿了顿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买，转身离去。
次日一早，王家的马车便停在了客栈门口，送李彦舟回村。
马车平稳舒適，比自己两条腿走回去，不知快了多少倍。
当刻著王家徽记的马车驶入李家村时，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。
村民们从田间地头聚拢过来，看著李彦舟从马车上下来，手里还提著大包小包的礼物，眼神里满是羡慕。
“彦哥儿回来了！”
“这喜气洋洋的，又考中了啊！”
“肯定啊，瞧瞧彦哥儿这气派，肯定是童生了！”
李彦舟笑著和眾人打招呼，將买来的果分给围上来的孩子们，引来一片欢呼。
李大田，李秋妹和李大山一家人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，看著李彦舟，脸上都笑开了。
”彦哥儿，怎么样？“
”侥倖得了第一。“李彦舟笑眯眯地道。
”第一？好啊好啊。“李大田乐得只知道说这一句话了。
他身后的罗氏已经嚷嚷上了。
“彦哥儿！我就知道你肯定行！”她的脸上满是激动和骄傲，“这可是府试的案首，比县试的还金贵！”
她笑得合不拢嘴，转头对著周围的村民宣布：“都听见没？彦哥儿，府试案首！以后是要当大官的！”
李孟舟和李季舟两兄弟也凑了上来，脸上满是佩服和羡慕的神色。
”彦哥儿这脑子，真好使。”李孟舟咂咂嘴道，“早知道读书这么风光，当初我说啥也得在学堂里多坐两年。”
“可不是，没准我也能考个案首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罗氏就一人头上拍了一记。
“就你们那猴儿屁股，能坐得住？別说两年，两刻钟都嫌长！”
罗氏瞪了两个儿子一眼，毫不留情地揭短。
“再说了，读书光坐得住就行了？还得有彦哥儿这样的脑子！你们俩啊，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！”
兄弟俩被说得嘿嘿直笑，也不恼，显然是被骂习惯了。
李秋妹在旁边仰著小脸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哥哥。
“哥，你真厉害！”她小声地道。
“嗯，三哥你最厉害！”李冬至在后面肯定地道。
李彦舟笑著將手里为她们买的松糕递了过去。
“行了行了，走吧，回家说话，別都在这站著。”李大山提醒道，又看向村民们，“都回去做事，这次的单子可紧，別耽搁了。”
他现在已经是李家工坊的管事人了，说话很管用。
等大家散去，一行人簇拥著李彦舟，浩浩荡荡地往李彦舟的小院走去。
进了院门，李大山便郑重地对李大田说：“老二，咱们彦哥儿如今也正经的童生了。可以立户分家了。他这小院子就正经归到他名下，往后他就是一家之主。”
李大田点了点头。
这事没错，孩子大了，又有出息，单独立户是理所应当的。
而且当初定的契约也有这一条。
只要分家立户，以后无论是置办產业还是人情往来，都方便许多，也宣告著李彦舟真正作为一个成年人独立了。
“大伯说的是。”李彦舟顺势开口，“等从县衙办好文书，我就正式分出来。”
正说著，李夫子和其他得到消息的村民也赶来了。
“好！好啊！”夫子抓著李彦舟的手，眼中满是激动，“府试案首，这可是咱们村几十年来头一份的荣耀！”
他的学生能考出这样的成绩，比他自己得了功名还要高兴。
这足以证明，他教族学这么久，一个童生都没出，不是他教得不好，而是以前没有碰到真正的好苗子！
“夫子谬讚了，学生只是侥倖。”李彦舟恭敬地回道。
“不可骄傲，亦不必自谦。”夫子拍了拍他的手背，语重心长地告诫道，“府试只是开始，接下来的院试才是关键。你需沉住气，戒骄戒躁，一鼓作气，拿下秀才功名！”
“学生谨记夫子教诲。”
李大田站在一旁，挺著胸膛，满面红光，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。
吴秀竹不知何时也来了。
她站在屋子的一角，冷眼看著意气风发的儿子，心里的疑云，越积越厚。
不对劲，太不对劲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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