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秀竹的父亲和侄儿，苦读多年，府试也不过是勉强通过。
她的兄长，更是从来没有通过。
而她的儿子，她自己生的儿子，从她肠子里爬出来，她再清楚不过。
性子是犟，做事也较真，但要说有多聪明，有多会读书，那是绝无可能。
族学什么水平她也知道，就是教孩子们认几个字，別当睁眼瞎罢了。
就这样的底子，怎么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，脱胎换骨，不仅考上了童生，还是案首？
简直不可思议！
她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儿子陌生。
那笔直的站姿，面对眾人恭维时从容不迫的眼神，举手投足间的沉稳气度，甚至连身形，似乎都比半年前长高许多，显得更加修长挺拔。
这哪里还是她那个有些阴沉、有些执拗的儿子？
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，从她心底冒了出来，让她浑身冰冷。
看著李彦舟言笑晏晏地和李夫子说话，她再忍不住，冲了出来，指著李彦舟，尖声大叫：
“你不是彦哥儿！你到底是谁？！”
所有人听了就是一愣，莫名其妙地看著她，又看看李彦舟。
李大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他恼怒地瞪著妻子。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！发什么疯！”
“我没发疯！”
吴秀竹死死地盯著李彦舟，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看穿。
“我的儿子我清楚！他不是我儿子！他的言行举止，他的眼神，都不对！全都不对！”
旁边的村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，纷纷议论上了。
“彦哥儿他娘是咋了？儿子考了好名次，她咋还不高兴了？”
“莫不是高兴疯了，开始说胡话了？”
“我看是嫉妒吧，看不得自己儿子比娘家侄儿强。”
吴秀竹完全不理会旁人的议论，继续大声道：“你们都被他骗了！他要是能弄点小玩意儿挣几个钱，我信！可不到一年，就考上童生，还是府试案首？这绝不可能！”
她转向夫子，质问道：“夫子，你说，我们家彦哥儿是不是读书的料，您最清楚！他怎么可能突然就开窍了？”
李夫子被她这番话气得手都抖了。
“糊涂！简直是妇人之见！”李夫子怒道，“你晓不晓得，这段时间，彦哥儿是怎么苦读的？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读书，夜半三更还在点灯！我给他讲过的经义，他转头就能背下来，这等过目不忘的本事，是天分，更是苦功换来的！”
“你身为他的母亲，不为他骄傲，反倒在这里质疑他，你”
“简直不可理喻！”
“过目不忘？”吴秀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嗤笑一声。
“他要是有这本事，会等到现在才显露出来？他没有！他是在骗你们！你们都被他骗了！”
她再次转向李彦舟，一步步逼近，眼神里带著恐惧和憎恨，嘶声叫道：
“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？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？把我的彦哥儿还回来！”
面对吴秀竹的指控，李彦舟面无表情地盯著她。
不愧是朝夕相处的亲母子，吴秀竹再怎么忽视原身，还是发现了不对。
这话要真是传出去，被不知情的人听了，对李彦舟来说，不是好事。
他必须想法澄清。
不过李彦舟並不慌张，直到吴秀竹说完最后一句话，才缓缓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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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照你的意思，是不是只有你的好侄儿吴贵考上案首，有过目不忘的本事，才叫合情合理？而你的儿子我，考上案首，就是孤魂野鬼附体？” 这番话，诛心至极！
毫不留情地告诉大家吴秀竹“偏心”，將她对娘家的无底线偏袒，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所有乡亲邻里的面前。
院子里顿时一片沉默，所有人看向吴秀竹的眼神，都变了。
鄙夷、不屑、恍然大悟。
“哎，我就说嘛，哪有当娘的不盼著自己儿子好的。”
“原来是这么回事！她这是觉得儿子抢了她侄儿的风头，心里不痛快呢！”
“嘖嘖，真是拎不清，娘家侄儿哪有自己儿子亲？彦哥儿摊上这么个娘，也是倒了霉了。”
听到大家的指责声，吴秀竹的脸涨得通红。
她张著嘴，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
可她就是知道，这个李彦舟不对，她的感觉不会错！
“他就是哥哥，娘，你弄错了。”
李秋妹站到李彦舟身边，坚决地道。
“你个死丫头，知道什么，你哥哥”
“够了！”
李大田一声暴喝。
他气得浑身发抖，指著吴秀竹，呼哧呼哧直喘。
“吴秀竹！彦哥儿是我的儿子！是我李大田的亲生儿子！你今天当著全村人的面，说他不是你儿子？好！好得很！”
他长出口气，像是下定了决心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你要是不想当他的娘，不想当我们李家的人，可以！我们马上和离！”
“和离”二字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在吴秀竹的头顶炸响。
她整个人都懵了，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。
她可以不在乎儿子，可以不在乎村民的看法，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，不能不在乎李家妇的身份！一旦被和离回娘家，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！
吴家有个和离回家的女儿，名声也完了！
爹娘和哥嫂，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看！
她嚇得嘴唇发白，低下头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李大田见她被镇住，怒气稍减，但依旧脸色铁青。
他转向眾人，拱手道：“今日让各位乡亲看笑话了，请大家见谅。”
眾人见状，也纷纷打著哈哈散去了。
一场喜事，最终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收场。
吴秀竹还愣在原地，李大田瞪了她一眼，不再理她，而是走到李彦舟身边，愧疚地道：“彦哥儿，你娘她你別往心里去。”
李彦舟摇了摇头，表示他並不在意。
他从来没有渴求过吴秀竹的母爱，她怎么做，都伤不了他分毫。
只是，当他的目光扫过吴秀竹时，眼底深处，没有半分亲情，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。
吴秀竹接触到他那样的眼神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。
她被丈夫“和离”的威胁嚇破了胆，不敢再闹，可心里的那个念头，却像一颗钉子，狠狠地钉死在了那里。
她恨恨地看了一眼李彦舟的背影。
明明这个人不对劲，为什么？
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她？
不行，得想法拆穿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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