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日后,一封来自知府衙门的请柬,送到了墨香巷的李宅。
这是“簪宴”的请柬。
此乃本朝惯例。
每逢院试放榜,当地的知府或知县,都会设宴款待本科新中的秀才,並亲自为他们戴上象徵荣耀的红,故名“簪宴”。
这既是朝廷对读书人的恩典,也是一场重要的社交活动。
必须得去。
这天早上,李彦舟起个大早,梳洗之后,便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湖蓝色儒衫。
料子是上好的杭绸,虽然没有过多的纹饰,但剪裁合体。
衬得他身姿挺拔,面如冠玉,凭添了几分书卷气。
李大田坐在一旁看著儿子,手里的旱菸杆忘了抽,只呵呵直乐,眼里满是骄傲。
如今的彦哥儿,哪里还有半农家小子的影子?
李秋妹把自己做的一只絳色小香囊系在李彦舟的腰间,笑眯眯地道:“哥哥,里头装了艾叶、藿香、薄荷、石菖蒲,还有两粒丁香。能驱百虫,不怕蚊子叮咬。”
李彦舟拿起香囊看了眼,上面绣了株兰草,针脚很是细密。
他赞道:“秋妹的手艺越发好了。”
李秋妹高兴得抿嘴直乐,跟著李大田,一直把李彦舟送出巷子口,才依依不捨转身回家。
“簪宴”设在知府官宅的后园。
李彦舟递上请柬,隨著下人引导,穿过抄手游廊,眼前豁然开朗。
只见园中假山嶙峋,小桥流水,奇异草爭奇斗艳,一座精致的戏台搭在水榭之上,已有乐师在上面调试丝竹。
园中已经来了不少人,都是今科新中的秀才。
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或高谈阔论,或低声交谈,个个都神采飞扬,意气风发。
李彦舟的出现,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。
“快看,那位就是案首李彦舟!”
“果然是年少英才,相貌如此俊逸!”
李彦舟对著朝他看过来的同科们含笑点头,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,静待开宴。
不多时,环佩叮噹,一身緋色官袍的河阳知府周正明在眾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。
他年约五旬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。
一番勉励的场面话后,便到了簪的环节。
周正明亲自执,从案首开始,一一为新晋秀才们戴上红绸。
轮到李彦舟时,周正明打量了他几眼,抚须笑道:“李彦舟,本官看过你的文章,策论尤为出彩,见解独到,非寻常少年可比。听说你还未满十六?”
“回府尊大人,学生今年十五。”李彦舟恭敬作答。
“好!好一个少年俊才!”周正明大为讚赏,亲手將最大的一朵红簪在他的帽檐上,“望你再接再厉,莫要辜负了这一身才华,两年后的乡试,本官等著喝你的庆功酒!”
角落里,一个身材高瘦、面容俊朗的青年正静静地注视著李彦舟,他便是此次院试名列第五的於致远。
於致远出身书香门第,自詡才高,本以为案首之位十拿九稳,却不想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小子夺了去。
他倒並非嫉妒,只是文人相轻,骨子里有那么一股傲气,觉得对方胜得侥倖。
更重要的是,他与本次院试落榜的吴焕生乃是同窗,还是至交好友。
在吴焕生的哭诉中,李彦舟成了一个心机深沉、惯用阴谋诡计的乡野小人。
吴焕生只是因为看不惯李彦舟在”文渊阁“用“奇技淫巧”譁眾取宠,说了几句公道话,便被李彦舟怀恨在心,设下圈套,诬告他纵火,害得他前程断绝。
於致远为人方正,最是重情义、讲道义,听闻好友这般遭遇,心中早已將李彦舟划入了“品行不端”的行列。
此刻见知府周正明对李彦舟青眼有加,他虽未发作,寒门青云路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寒门青云路最新章节随便看!但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却越来越深。
在他看来,一个靠著不光彩手段上位的偽君子,不配得到府尊的讚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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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惜同科们不这么想,都主动上前与李彦舟结交,其中几人更是对他製成的摺叠桌椅讚不绝口。 “彦舟贤弟,你那摺叠桌椅,我也买了一套,果然方便至极!我等读书人常要外出游学、参加文会,此物实在是利器啊!”
“是极是极!此等巧思,非有大智慧者不能想出!”
听著眾人对李彦舟的吹捧,於致远脸色越发冷淡。
他对著身边几个相熟的同伴,毫不客气地评价。
“不过是些木匠的奇技淫巧罢了,读书人当以圣贤文章为本,不思正道,专营此等末流之术,格局小了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也未压低,故意让李彦舟听到。
那几位同伴尷尬地瞟一眼李彦舟,没好意思接话。
李彦舟像是根本没听见,依旧面带微笑地与人谈笑风生。
这种彻底的无视,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像一记耳光,扇得那几个替於致远尷尬的同伴脸上发烧。
於致远更是眉头紧锁。
此人年纪虽小,却如焕生所言,虚偽至极,城府极深!
簪宴只是一个开始。
紧接著,便是府学为新晋生员举行的“入泮之礼”。
“入泮”即入学,是读书人身份转变的重要仪式。
仪式过后,他们才算正式成为府学的生员。
仪式当天,天色尚早,李彦舟已换上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儒衫,前往府学。
往府学宫去的路上,不时能撞见同样去参加入泮礼的生员。
大家都是一身崭新的蓝袍或青衫,脸上带著压抑不住的雀跃。
不少人见到李彦舟,都老远就拱手打招呼。
“李案首早!”
他是今年的院试案首,他的文章在府城各大书坊里早就被传抄了好几遍,连学政大人都亲口称讚过“少年有风骨,其言可鑑”。
在这一科的生员中,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。
离学宫还有半里地,远远就望见那座庄严肃穆的朱红大门前掛上了大红彩绸,门楼上贴著“恭贺新雋”四个遒劲有力的金粉大字。
两名身穿青绿袍衫的学吏正站在门口迎客。
进了大门,绕过照壁,便是有名的“泮池”。
半月形的水池碧波荡漾,映著岸边的苍劲古柏,微风吹过,树影婆娑,更显此地清幽肃穆。
於致远早早到了,正与几位家世相当的同科站在一棵古柏下,听他们议论著府学里的几位名教授,神態一如既往地清傲。
人群外围,几个穿著旧襴衫、年纪明显偏大的“老生员”正背著手,对著新人评头论足,眼里带著前辈的审视。
“李案首来了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入口处看去。
於致远抬眼望去,只见李彦舟隨著一群生员走来,脸上掛著淡定的微笑,举止从容,看不出半点农家子的侷促。
於致远眉头一皱,心中冷哼。
装模作样!
府学里一位姓李的老教授笑著迎上前,手里捧著一朵精致的银箔,蕊中还嵌著几粒细小的碎玉。
显然是为案首特备的。
“李案首,老夫读过你的文章,字字珠璣,见解不凡。今日这头一支『入泮』,理当你先戴。”
李彦舟拱手谢过,微微躬身,任由李教授將那支银簪在他的髮髻间。
银刚簪好,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。
“李教授这话欠妥!”
眾人循声回头,只见一个身穿半旧蓝袍的老者急步走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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