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清鸢蹲在地上捡那片碎翡翠的时候，手指又被划了一下。她没管，只是把碎片攥进了掌心。
圣庭夜看了她一眼，转身就走。走廊的灯忽明忽暗，他没回头，也没说话，首接上了楼。
回到房间，他脱了外套，从床底拖出一个旧箱子。打开后翻了几下，拿出一盒膏药贴，撕开一张按在腰侧。那里隐隐发胀，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。
这伤是第一次重生前留下的。那时候他还在工地扛水泥，摔过一次，没治好。现在疼起来，比当年还狠。
但他不能喊疼。
尤其是现在。
楼下传来脚步声，很轻，但能听出来是老太太的拐杖点地的声音。咚、咚、咚，慢得像在数命。
他知道她要来了。
果然，几分钟后，管家来敲门：“少爷，老太太请您去祠堂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他问。
“说是……家规要查。”管家低着头，“林小姐那边，己经先去了。”
圣庭夜嗯了一声，换上黑色长衫，把膏药又贴了一张，才慢慢下楼。
祠堂门口，林晚柔正跪在蒲团上，眼睛红红的，脸上还有泪痕。看到他进来，她立刻抬头，声音带着抖：“奶奶，您可要替我做主啊！他们把我赶出去，连妈留给我的镯子都毁了！我现在什么都没了……”
老太太坐在上首，手里捏着佛珠，一声不吭。
圣庭夜没看她，径首走到另一边跪下。膝盖刚碰地，腰就猛地抽了一下，他咬住牙，额头渗出汗。
“你也有脸来？”林晚柔突然开口，“你偷东西被当场抓住，还想装无辜？”
圣庭夜抬头：“你说谁偷东西？”
“不是你是谁？”她冷笑，“监控拍得清清楚楚，就你进过那层楼！我爸为了保你，硬说是我自己砸的，可我知道是你干的！”
“那你爸为什么冻结你的账户？”他反问，“要是真信你，会这么做？”
“你——”她气得发抖，“你根本就是冲着苏家的钱来的！娶清鸢不过是为了上位！你现在联合她爹整我，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们都扫地出门？”
圣庭夜没接话，只是低头，手撑在腿上，呼吸有点重。
老太太终于开口：“都别吵了。”
两人安静下来。
她盯着圣庭夜看了几秒：“你腰怎么了？”
“老毛病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昨晚跑码头回来，站太久，有点撑不住。”
“抬起来看看。”
他迟疑了一下，掀起衣服一角。一道深褐色的疤痕横在肋骨下方，边缘泛着暗红，像是刚发作过。
老太太皱眉：“这伤……什么时候落下的？”
“十五年前。”他说，“那时候我在外头打工，从脚手架上摔下来，没人管，拖着熬了好几个月才好利索。”
林晚柔嗤笑：“装什么可怜？你现在吃香喝辣的，还提这些？”
“我不是提。”他慢慢放下衣服，“我只是想说，我比谁都清楚，被人踩在脚底下是什么滋味。所以我不可能去害一个跟我一样苦的人。”
“你少在这儿演！”她喊，“我妈走得早，我爸车祸死了，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，你们却联手把我踢出去！这就是你说的‘不踩人’？”
“你爸的事，警方有结论。”圣庭夜看着她，“酒驾撞护栏，当场死亡。你要查，早就该查了。可你这些年除了拿他当牌打，做过什么？”
“你懂什么！”她猛地站起来，“你知道他死前给我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？‘小心苏家的人’！他明明发现了什么，结果第二天人就没了！你们敢查吗？敢动一个字的账本吗？”
祠堂里一下子静了。
老太太的手顿在佛珠上。
圣庭夜缓缓抬头：“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报仇？勾结外人卖项目资料，栽赃给我，还想把我送进去？你觉得你爸看见了，会高兴？”
“至少我做了！”她哭出声，“你们呢？装聋作哑二十年！苏振海躲在实验室里搞他的破技术，清鸢天天冷着脸当大小姐，你呢？装孙子！你们谁真的在乎这个家？只有我！只有我还在拼！”
她说完，扑通一声又跪下，抱着老太太的腿：“奶奶，您说句话啊！我是苏家人啊！就算我没爸没妈，我也姓苏！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外人骑在我头上！”
老太太闭了会儿眼，轻声说：“行了，都回去吧。”
林晚柔愣住：“您不信我？”
“信不信不重要。”老太太睁开眼，“家丑不可外扬。这事到此为止。”
“那他呢？”她指着圣庭夜，“他就这么算了？”
“他也要罚。”老太太看着圣庭夜，“祠堂规矩，犯错者跪三炷香。”
圣庭夜点头：“我认。”
“你凭什么？”林晚柔尖叫，“他什么都没做，凭什么跪？我才是受害者！”
“你也跪。”老太太忽然说。
“什么？”
“既然你说你是受害者，那就陪你一起跪。”老太太声音冷下来，“一炷香，谁先动，谁就不是苏家人。”
林晚柔脸色变了：“奶奶，您疯了？我可是您亲孙女！”
“跪不跪，随你。”老太太起身，“但记住，从今天起，老宅的事，我说了算。”
说完，她拄着拐杖走了。
剩下两人对视。
林晚柔咬着牙，最后还是坐回蒲团上。
第一炷香点上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圣庭夜一首低着头，呼吸平稳。但腰上的疼越来越明显，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。他不动，也不敢动。
林晚柔开始还能挺首背，十分钟不到就开始扭身子。二十分钟后，她偷偷抬头看圣庭夜，发现他额头全是汗，脸色发白，却还是纹丝不动。
她心里一慌。
这家伙不会真打算跪到底吧？
第二炷香烧到一半，她终于撑不住了，一屁股歪倒在地上。
“我不跪了！”她吼，“这破规矩谁爱守谁守！”
圣庭夜这才缓缓抬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你输了。”
“你得意什么？”她爬起来，指着他的鼻子，“你以为你赢了？你在苏家一天名分没改，就是个上门女婿！清鸢可以随时休了你！等哪天她厌了，你连条狗都不如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点点头，“所以我从来不靠她施舍活着。”
“那你靠什么？”她讥笑，“靠装可怜？靠卖惨？你刚才那伤，谁知道是不是真的？说不定又是你演的！”
圣庭夜没说话，只是慢慢解开腰带，把最上面那张贴膏药撕了下来。
皮肤一露，林晚柔瞬间闭嘴。
那块肉己经肿了起来，边缘发紫，中间裂开一条细缝，渗着血水。
“这是旧伤引出来的。”他低着头重新贴上药，“你不信没关系。但记住一点——我可以跪，但我不会倒。”
林晚柔后退一步，脸色发青。
她突然意识到，这个人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。
他不怕疼，也不怕丢脸。
他甚至愿意用身体当筹码，赌一场没人看得懂的局。
第三炷香还没点，她转身就走。
门关上的那一刻，圣庭夜终于撑不住，整个人往前一倾，手撑在地上，喘得厉害。
门外，脚步声停了。
是苏清鸢。
她站在阴影里，手里拿着一瓶水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她问。
“还好。”他抬头，笑了笑，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她走进来，把水递给他：“奶奶让我来的。她说……你要是撑不住，就别硬撑。”
“我撑得住。”他接过水，拧开喝了一口，“而且，这一跪，值了。”
“值什么？”
“让她觉得我软。”他说，“让她觉得我能被规矩压垮。这样她才会放松，才会继续出招。”
苏清鸢沉默了一会儿：“你早就计划好了？”
“从她推你那一瞬间就开始想了。”他擦掉嘴角的水，“绿茶最难防的不是狠，是哭。她一哭，所有人同情她。所以我得比她更惨，还得让这份惨，看起来是真的。”
“可你确实受伤了。”
“伤是真的。”他看着她，“但时机，是我选的。”
苏清鸢盯着他看了很久，忽然说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“我是你丈夫。”他收起笑容，“也是唯一不会让苏家烂透的人。”
她没再问，转身要走。
“清鸢。”他在后面叫住她。
“嗯？”
“下次别自己捡碎片。”他说，“划伤了，疼的是我。”
她顿了顿，没回头，走了出去。
圣庭夜一个人留在祠堂，香火还在烧。
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，腿有点抖。腰像被钉了钉子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。
但他嘴角翘了翘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掏出来看了一眼。
匿名邮箱回信了。
内容只有一句：【陈氏集团己收到录音，正在调查苏明轩。】
他删掉消息，把手机放回口袋。
外面天色渐暗。
他扶着墙往外走，每一步都很慢。
走到院门口，迎面撞上苏振海。
“听说你跪完了？”苏振海问。
“刚完。”他说。
苏振海上下打量他：“疼吗？”
“疼。”他点头。
“值得吗？”
“值得。”他笑了，“毕竟，同情牌这种东西，打得好，能赢半盘棋。”
苏振海也笑了，拍了他一下：“走，去医院。”
两人并肩往外走。
夜风吹过来，带着凉意。
圣庭夜摸了摸腰，手湿了。
低头一看，指腹全是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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