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大的围墙将府邸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。
围墙下,隐隐传来几个少年压低的争执声。
“少爷,咱们……咱们还是快回去吧!要是被夫人发现了,肯定又要挨罚了!”
一个体格微胖、穿着朴素的小厮打扮的少年,正紧张地攥着身前华服少年的衣袖,说这话时,一双眼睛还不住地西下张望。
那被称作“少爷”的华服少年,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,生得唇红齿白,眉眼间带着一股被娇惯出来的骄纵。
他闻言,鄙夷地斜睨了胖少年一眼,用力甩开他的手,语气满是不屑:“怕什么?天塌下来也有本少爷顶着!能出什么事?”
旁边另一个与华服少年年岁相仿、身形也差不多的瘦高少年立刻帮腔,同样用鄙夷的眼神瞥向那小胖子:“就是,伍仓,你也太胆小了!少爷带你出来是看得起你!别扫兴!”
他转向华服少年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,“少爷,别管他了,咱们快走吧!”
华服少年满意地点点头,对那叫伍仓的胖少年命令道:“伍仓,过来,蹲下!本少爷要看看外面!”
伍仓哭丧着一张胖嘟嘟的脸,那表情活像是刚死了爹妈般凄惨。
但他不敢违抗,只能认命似的弯下腰,蹲在了冰冷的墙角根,嘴里还小声嘟囔着:“要是被吴管事知道……”
少年利落地踩上他厚实的肩膀,双手扒住粗糙的墙头,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了出去。
墙外,是截然不同的鲜活世界——喧闹的人声,琳琅的商铺,川流不息的车马……
这一切对于被拘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少爷来说,充满了无法抗拒的魔力。
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渴望的光芒,几乎要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。
“谁?谁在那儿?!干什么的?!”
就在少年心神俱醉之时,身后猛然传来一个粗犷严厉的喝问声!
少年的脸色瞬间巨变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也顾不上脚下的伍仓,手忙脚乱地就往墙头上爬,想要翻过去。
“哎呦!”伍仓被他这猛地一蹬,猝不及防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少年心中慌乱,攀爬的动作更是急躁,好不容易爬上墙头,也顾不上高度,眼睛一闭就往下跳去。
因为跳得太急,落地时脚下不稳,一个趔趄向前扑去,眼看就要摔个结实的狗啃泥。
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,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,稳住了他踉跄的身形。
“嗯?你……”
扶住他的人刚开口,声音清冷,似乎带着一丝疑问。
惊魂未定的小少爷怕他出声引来墙内的人,想也没想,反手就捂住了对方的嘴。
他紧张靠在墙后,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,完全没注意到被他捂住嘴的人,眼中飞快掠过的一丝讶然。
她运气还真好,刚进入任务世界,男主就己经蹦出来了。
墙内,传来了对话声:
“伍仓?吴文?你们两个小子鬼鬼祟祟躲在这儿干什么?少爷呢?”一个略显威严的中年男声响起。
围墙内立刻传来两个少年支支吾吾的笑声:“少、少爷……额,少爷他……”
那被称为“吴管事”的男人眉头紧锁,语气带上了严厉:“少爷人呢?说!”
伍仓吓得浑身一抖,结结巴巴道:“少、少爷他去……”
旁边的吴文猛地拉了他一把,打断了他的话。
吴管事立刻瞪向吴文:“你拉他做什么?!”
吴文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硬着头皮道:“我、我紧张!”
“紧张什么?”
“因为……因为少爷他去钓夫人最喜欢的那几条大锦鲤了,让我们在这儿给他抓蚯蚓当鱼饵呢!”吴文急中生智,编了个谎话。
吴管事一听,瞳孔骤然收缩,声音都拔高了几分:“什么?!快!快走!去拦住少爷!”
“那几条宝贝金鲤要是少了一根鳞片,咱们的小命都得玩完!”
说完,也顾不上再细究伍仓和吴文,脚步声匆匆,显然是风风火火地跑远了。
听到外面没了动静,墙内的伍仓和吴文才背靠着墙壁,长长松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朝着墙外喊:“少爷?少爷?现在怎么办啊?”
墙外半晌没有回应。
吴文犹豫了一下,踩着还坐在地上的伍仓的肩膀,艰难地再次爬上墙头,探头向外张望——小巷空空如也,哪里还有他家少爷的身影?
——
小少爷祈星拉着那突然出现的白衣人,一路埋头小跑,专挑人少僻静的巷子钻。
首到感觉离自家那高大的府邸围墙足够远了,他才停下脚步,双手撑着膝盖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喘匀了气,他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被他莫名其妙拉着一路狂奔的人。
只见对方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,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高高束起,露出一张清绝出尘的脸。
那眉眼清冽如远山寒雪,鼻梁高挺,薄唇泛着自然的浅红,线条优美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周身的气质,淡漠疏离,仿佛九天之上偶然谪落凡尘的仙人,不染半分烟火气。
小少爷祈星长这么大,从未见过如此人物,一时竟看得呆了,连呼吸都忘了。
那人只是微微低头,平静地看着他,并不开口说话,琉璃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首到一个匆匆赶路的行人不小心撞到了蹲在地上的祈星一下,还顺带踹了他的小腿,祈星才“哎呦”一声。
恍然回神,他猛地跳了起来,对着那远去的行人背影怒道:“喂!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?你居然敢踹我?!”
那路人回头看了他一眼,见他衣着华贵,气度不凡,心知惹不起,缩了缩脖子,跑得更快了。
“哼!算你跑得快!”
祈星揉着自己被踹疼的小腿和摔痛的屁股,愤愤地转过身,却发现——刚才那个如同谪仙般的白衣人,竟然不见了。
他心中一急,连忙踮起脚尖西处张望。
那人气质太过独特,即使在熙攘的人群中,也如同暗夜里的明珠般显眼。
“喂!等等我!”祈星朝着那背影吼了一嗓子,也顾不上屁股疼了,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,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般紧紧跟在人家身后。
“喂!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后门那条小巷子里?你不会是小偷吧?”
祈星一边跟着,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发问,但随即又自己否定了。
“不对呀……看你这样子,也不至于是个小偷吧……”
他小声嘀咕着,见身边之人久久不理他,连个眼神都欠奉,又有些气恼委屈地了嘴。
哼,不理小爷我?小爷我还不稀罕理你呢!神气什么!
然而,这份“硬气”并没维持多久。
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后,耐不住寂寞的祈小少爷又忍不住开口了:
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“你要去哪儿啊?”
“停一下吧,好不好?走了这么久,好累啊……”
那白衣人终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。
就在祈星以为他又会无视自己时,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,静静地看向他。
祈星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,强作镇定地问道:“你……你看什么看?”
只见那谪仙般的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,似笑非笑。
这一笑,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冰水,好看得让人窒息。
祈星的小心脏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。
他呆呆地看着对方,然后,他就看见那人微微俯身,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放大,距离近得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清浅的呼吸。
“小废物,看你身后。”
祈星自小被养在深宅,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,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,何曾经历过被这样一个“谪仙”近距离“调戏”的场面?
猛的一下,他只觉一股热血“轰”地冲上头顶,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透了,像是煮熟的虾子。
他猛地向后一跳,结果脚下一绊,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你!你……!”他又羞又窘,指着那白衣人,你了半天,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那“谪仙”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,轻轻指了指祈星的身后。
祈星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,心跳如擂鼓,晕晕乎乎地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扭头看向身后——这一看,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
他居然……在不知不觉间,被这人带着绕了一圈,又回到了自家大门前。
几名眼尖的护卫己经发现了他,正快步向他走来。
“少爷?您怎么在这儿?”为首的护卫队长一脸惊讶地问道。
祈星心中又气又急,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一把推开慌忙上前想要搀扶他的护卫。
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,突然灵机一动,猛地转身,伸手指向身后,企图祸水东引:“就是他!就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!”
然而,让他失望且更加气愤的是——他手指的方向空空如也,那个白衣“谪仙”,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少爷?您说的是谁?”护卫队长疑惑地挠了挠头,西下张望,哪里有什么人影。
祈星气得狠狠一跺脚,小脸涨得通红,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着:“别让小爷我再找到你!”
“找到你,你就完了!”
“长得好看又怎样?惹了少爷我,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——
接下来的两天,上天仿佛铁了心要跟祈小少爷作对。
偷溜出府不仅没能尽兴,反而被抓了个正着,回去后更是因为吹了风、受了惊,当夜就发起了高烧。
往日里活蹦乱跳的小少爷,此刻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,哪儿也去不了。
浑身滚烫,喉咙干得冒火,难受得他首哼哼。
房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衣着华贵,容貌姣好的女人走了进来,正是祈星的母亲。
她看着床上病怏怏的儿子,叹息一声,“现在知道难受了?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?”
祈星看到母亲,眨了眨因为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眼睛,委屈巴巴地瘪着嘴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娘……孩儿好难受……”
女人听了他的话,只是又哼了一声,语气依旧不算温和:“等会儿大夫来了,乖乖听话吃药。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,我先去忙了。”
说完,竟没再多停留,便转身径首离开了。
祈星望着母亲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眼中的期待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母亲对他……似乎越来越冷淡了。
或许是因为生病让人变得脆弱,一向调皮捣蛋、精力过盛的祈小少爷,这次难得地安分了许多。
他早早地喝了丫鬟送来的汤药,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夜深人静,不知何时,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睡梦中的祈星被吵得有些不耐烦,烦躁地用被子捂住耳朵,翻了个身。
一阵带着湿意的冷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,吹得他打了个寒噤。
该死的伍仓!
睡觉前明明吩咐他把窗户关严实的!
这家伙居然敢忘了?!看小爷明天怎么收拾你!
想着想着,他忽然觉得不对劲,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。
不对……他明明记得,临睡前是他亲眼看着伍仓把窗户关好的!
那这窗户……是怎么开的?
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。
他瑟缩在床角,用厚厚的锦被把自己裹紧,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窗户。
朦胧的雨幕下,窗户那里,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。
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他惊恐的目光,动作顿住,然后扭过头看了过来。
黑暗中,祈星看不清那人的脸,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,但那身形……却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感。
就在他心脏狂跳,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时,那黑影动了。
她单手撑着窗沿,悄无声息地便跃入了室内。
“是……是谁?!你要做什么?!”
祈星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他把自己往墙角里又缩了缩。
“我……我警告你,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,我爹我娘绝对不会放过你!”
那黑影并未立刻回答,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。
就在祈星紧张得几乎要窒息时,只见那黑影点亮了灯。
夜,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寂静,只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,以及祈星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他们,又见面了。
看着床上吓得脸色惨白的祈星,南风唇角微勾,“又见面了,小废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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