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明不知道孙泰岩对自己的评价,也不知道什么是强者心。
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危险,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变强。
头名和功法固然重要,和不同的高手切磋也必不可少——並且两者不矛盾。
感受著长刀上传来的反击力度,钟明虎口都有些发麻,暗道:
“这石坚果然是天生神力,他论內息强度尚不及我,刀法更是有些粗糙。可是在这个还没入品手段欠缺的阶段——或许在哪个阶段都是一样,一力足降十会!”
钟明已经和石坚过了许多招,纯论刀法是一边倒,他完全胜出。
然而每每建立优势,石坚便大喝一声,利用身高臂长的优势来弃守转攻,一幅以伤换伤的架势。
但以石坚的长臂和力道,如果钟明真捨不得放弃自己的优势,那先受伤、乃至出局的一定是自己。
碰上这种不讲理的打法,钟明一时还没想好解法,毕竟他的经验的確不足。
“刚刚徐有是怎么做的?”
他灵机一动,略略回想,发现石坚的左臂有一道刀伤。
钟明顿时若有所悟。
面对这种大块头,放血缠斗,当是標准打法。
他刚刚没想到,除开经验因素,还有《太祖刀法》的特点。
这刀法大开大合,直取要害,少有变化。
但无论刀法是何风格,自己的战术总可以调整,不要被刀法套进去了。
虽然没人教过,但钟明一经战斗,很快有了领会。对战斗策略、对功法应用有了切身且更深的体悟,他瞬间转换了风格。
他长刀一闪,抓住石坚一个空漏,直斩而去!
石坚见来不及回防,便故技重施,不管不顾,长刀先往钟明头上招呼。
然而这一下钟明已有预计,长刀提前便回手,只轻轻在石坚胳膊上划了个口子,带出一溜鲜血就后退。
这对高壮的石坚来说只是轻伤,然而已是之前没有的战果!
受这一刀,石坚自己也是嘶了一声,一时有些惊疑不定。
看似只受小伤,可钟明的刀法一下变得有些飘忽,让他琢磨不出变化来。
这样一来二去,他反而有些束手束脚,不敢再那么大咧咧的以攻代守。
钟明识得便宜,咧嘴一笑,展开刀光便罩向石坚周身。
伤口在不断增多,而他活动的范围在不断变小。
明眼人眼中,胜负已经分出。
“哼——”
一声闷哼突然响起,原是另一边有了结果。
陈肃功力终归差了一丝,跟徐有硬拼一记之后,一口气没接上来,被第二刀直接斩出校场范围。
这边两人都是微微一顿,石坚受伤更多,恍惚一下,被钟明抓住机会,一刀直取中军。
石坚本以为他又是佯攻以待放血,正在犹疑他会挥向哪里,迟钝一瞬,便骤然发现刀光到了面前。
看著停在脸上咫尺之遥的利刃,石坚这才想起,这刀不只是能破皮放血,他之前只往要害招呼时也是如电如风。
石坚沉默一下,抱拳道:
“技不如人,甘拜下风。”
然后他便转身离场。
斗得激烈无比的校场忽然安静起来。
呼呼的秋风吹过,数片银杏叶飘起,从钟明和徐有中间穿过。
场边的观眾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。
所有人都知道,最后的决胜时刻要到了。
没了两个帮手,钟明能是徐有对手吗?
或许更该考虑他能坚持到几时。
虽然钟明的表现一路都是大出意料,可是跟徐有比,似乎还欠缺了一点什么。
现在他自断两个助力,不少人都是惋惜的摇摇头,暗道他还是太年轻。
“出刀吧。”
徐有提著刀,脚下不丁不八,状似隨意的站著。
钟明打量著颇有高手风范的对手,摩拳擦掌,点头道:
“那就请指教了!”
他骤然踏步,甩开长臂,一刀带著迅猛无比的气势斜斩过去,正是《太祖刀法》中的杀招“斩將夺旗”!
场边响起惊呼,都没想到钟明一上来就使出全力。
“蠢货!上来就暴露了底牌,不让人隨意拿捏了?”
王充八字鬍一颤,暗骂道。
便是他现在也看得全情投入,为钟明捏了一把汗。
然而他刚骂完,忽然眼神一顿,又惊又疑。
这一招“斩將夺旗”,好像跟之前使得不一样?
陈肃在场边凝神观看,怔然片刻,嘆道:
“原来钟明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。”
钟明之前和陈肃论过刀法,自己也有领悟;
再加上刚刚临阵所得,刀法精妙再进一步,一手太祖刀法已然近乎到了九品下的极限,难以再进!
这一式“斩將夺旗”,既有一往无前的威势,又有后续变化,是先声夺人的杀招,也成了难以看清的起手!
面对这一招,徐有脸色大变。
他顿时就拿不住风范,当即持刀认真去对那刀光。
哐——
一声金铁交鸣的大响震颤著场边所有人的耳膜。
然而第一声还没落下,后面接连不断的刺耳撞击之声如同炒豆般连连爆响!
衙门的制式精钢长刀爆发出密集的火,几乎將两人全身都笼罩,场边的观眾发现自己除了听声音,竟然什么都看不到!
火之中,钟明单手持刀,连斩不断,徐有横刀防守,一步不退。
“好扎实的功夫!”
钟明心中赞了一句,彻底放开了手脚,发挥出自己目前最强的刀法!
和真正的高手对战,才能激发更强的自己。
面对极具章法、功力深厚的徐有,钟明半天攻不破,更起了好胜心,招招斩出都如狂风呼啸!
此时他一刀接著一刀,每一刀都是巔峰状態,酣畅淋漓的同时,竟让徐有一时只能採取守势,完全没有还手之力!
徐有早不復之前的淡然,专心防守之余,心底无比骇然。
怎么回事?他怎么跟吃了药一般突然爆发出如此实力?难道他之前一直在藏拙?
徐有头一次觉得,自己可能不敌。
这想法让他顿时有些羞恼,大喝一声,陡然一记“横扫千军”,一往无前、不管不顾的朝著钟明胸口斩去。
钟明挑了挑眉头,他一直防著徐有的拼命反击,更不用说这下如此直接。
他当即便后退三步,简单避开对手的锋芒,再度组织起如潮攻势。
徐有再一次陷入钟明的刀光风暴之中,利用扎实的功底固守片刻,忽而又是横刀斩出,如同冷电划过。
钟明竖刀接下,感受到刀上传来的无畴大力,心中微凛。
这徐有的攻击自己马虎不得,须得小心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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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他再度横劈竖斩,轻易格开徐有,又將他圈入无边的刀光之中。 观眾看了半天,总算是看懂了,却又觉得没看懂。
因为场上局面,分明显示钟明压著徐有再打,十招中有九招是他攻,唯有一招是徐有无法建功的反击!
这,和他们的预计完全不一样,不由面面相覷。
两人交手数十回合,徐有陷入劣势已久,渐渐心中发沉。
他发现自己的刀法完全不是钟明对手,功法境界也无显著优势,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。
这种局面非他所擅长,他从来都是碾压对手,真无几分落后的经验。
徐有逐渐焦躁起来,只感觉周围人的异样目光似乎都在戳著自己。这样不行!
自己是来夺魁的,必须立即反败为胜,不能让人看扁!
徐有眼中厉色一闪,猛地大喝一声,趁著钟明两招间的间隙,再度使出横扫千军,直取钟明胸口。
场下,孙泰岩嘆息一声,摇了摇头。
钟明见徐有这一招,眼中精光爆发,猛地持刀从下一挑,精准的击在对手长刀薄弱处,竟將徐有长刀挑飞!
下一刻,他的刀就顺势划了个弧,架在徐有的脖子上。
徐有怔住了。
不只是他,场边的观眾全部都是一脸茫然。
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,怎么好好的对决,还是徐有的致命一击,却突然就戛然而止?
呜呜呜——
长刀打著转从天上飞下,嗤的一声插进旁边的土里。
“徐有,你天赋很高,唯一不足的就是挫折经歷太少,容易急躁。这横扫千军,用一次还能逼退敌人,但对钟明这样的对手来说,你再用第二次就是自取败亡了。
“不过没关係,你的实力依然不俗,这次的失利,我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。”
孙泰岩的声音从场边响起。
徐有如梦初醒,面色阵红阵绿,最后一脸惨白的抱了抱拳:
“谢县尉大人指点,受教了。”
他看著钟明,一脸复杂的拱拱手,便拔出佩刀,低头快步离开校场。
观眾们这时似乎才明白髮生了什么,皆是睁大眼睛,转向钟明。
钟明,竟然真的夺冠了?
不以多欺少,不拉帮结派,每一个都打一遍,然后他真的正面胜了?
还以为他是失心疯,谁知道是信心十足!
金秋武会的魁首,之前谁能想到是这个老钟家的憨厚儿子!
衙役们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,总感觉有些不真实。
而丙字捕房的人就更是如此,个个都大张著嘴,甚至想打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。
王充面对著周围人的恭喜,扯出笑容:
“的確费了不少心思,嗯,他没让我失望。”
虽然心里已是波涛起伏,但面上还得风轻云淡,总不能说我其实不知道他这么厉害?
场上的钟明还在回味著刚刚的比试,既觉酣畅淋漓,又觉颇为顺利。
其实这一场的起伏还不如和石坚打时。
石坚对他来说是特点十分鲜明的对手,没找到策略还真不好战胜,但是徐有对他来说,却不见得。
除了功力略高一丝,无论刀法还是引以为傲的天赋,徐有反都不及钟明,特长被包圆了,自然输得不冤。
钟明的刀法天赋,在这一场武会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孙泰岩看著钟明,渐渐露出灿烂的笑容,分毫没有自己看好之人被击败的不满。相反,衙门里有这么出乎意料的苗子,他高兴得很!
“刀法精妙,进步神速,切磋之中竟然都屡有领悟,隨时应用。这般悟性、天赋、刀法、实力,钟明,这次的金秋武会魁首,当之无愧!”
武会之爭尘埃落定,纵然结果出人意料,衙役们还是爆发出阵阵欢呼,甚至以丙字捕房为首,有不少人叫著钟明的名字。
孙泰岩看著钟明,大笑道:
“明天开始三天,你到衙门来找我,我授你刀法!”
衙役们又惊呼起来,县尉大人竟然连续三天不办公,教钟明习武?
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。
羡慕,嫉妒,他们看著钟明的眼神酸得胜过并州陈醋。
“谢县尉大人!”
钟明抱拳行礼,心中相当高兴。
切磋也切磋了,彩头也拿到了,这次武会相当圆满!
“还有王充,虽然你丙字捕房前两年成绩不佳,房里的快手功夫也参差不齐。但念在这次你带出钟明这般有潜力的苗子,便既往不咎。以后继续努力,好好作表率!”
孙泰岩心情大好,对著捕房都头庞辉说道:
“丙字捕房不错。”
王充顿时露出惊喜神色。
得县尉当眾夸奖,甚至还专门给庞辉示意,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。
不只是在衙门里被人高看一眼,此后庞辉肯定会重新编排三房职权划分,丙字捕房的位次定然会大大提前——若是多划两条商户街区,那就是实打实的利益。
王充喜不自胜,出列抱拳道:
“多谢县尉大人!其实钟明这小子悟性高,我费心思调教他是一方面,他自己也一点就透,我不敢居功。”
他嘴上这样说,嘴却都笑得合不拢了。
“哪里,头儿对我的帮助至关重要,此次侥倖夺得魁首,多亏捕头大人悉心栽培。”
钟明一脸恳切,连忙在场中拱手道。
王充有些意外的看了钟明一眼,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。
这小子倒是乖巧,这个场合就该轿子人抬人,皆大欢喜!
眾人对这一幕並不意外,贏了都是兄弟,和和睦睦是应有之义。
“若不是捕头大人准我不自愿参加值守任务,这次属下也该和其他同僚一般来不了的。”
钟明对王充拱拱手:
“多谢头儿。”
孙泰岩本待点头,制止他们的商业互吹,忽然顿了顿。
校场边的熙攘也安静了一下,感觉这话似乎有些古怪。
王充的脸色瞬间大变,还没说话,就听孙泰岩疑惑道:
“自愿?值守?钟明,此话何解?”
“稟县尉大人,武会前头儿让我们自愿签署值守申请文书,避开武会三日,以免武会上受伤,十分关切下属。头儿本也担心我受损,让我自愿放弃,但我不识抬举,就想挨挨刀枪。还好头儿大度,关心了我爷我父一番后,终究是让我来了。”
钟明拱了拱手:
“多谢头儿。”
看著钟明朝自己拱手,还有无数道惊奇的盯著自己的目光,王充脸色阵红阵白,嘴皮都抖起来。
孙泰岩沉默许久,方才慢慢道:
“丙字捕房不错。”
庞辉一脸惶恐,蹭的一下站起抱拳:
“县尉大人,属下失职,属下这就去查!”
他猛地转头,眼神中的怒气毫不掩饰,顿时让王充脸色惨白。
他心里只有两个字:
“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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