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天枢书院,杂役院。
薄雾尚未散尽,杂役院低矮的屋舍在晨光中更显破败沉寂。
空气里瀰漫著湿冷的泥土味和隔夜潲水的餿气。
杂役们已经陆续起身,打著哈欠,睡眼惺忪地开始一天的劳役——清扫落叶、搬运泔水、劈柴火
然而,这份惯常的死气沉沉,被一个突兀出现的身影打破了。
那是一个少年。
他身形不算特別高大,约莫十六七岁年纪,穿著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。
皮肤是久经日晒的小麦色,头髮用一根草绳隨意束在脑后,露出线条硬朗、带著几分野性的脸庞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——並非寻常人的圆瞳,而是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类似猛禽般的淡金色竖瞳。
他默默地站在杂役院管事面前,背著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包袱,身形站得笔直,不像杂役,倒像一桿標枪。
“新来的?叫啥?”
杂役院管事赵三,一个肥头大耳,眼神油滑的中年汉子。
赵三懒洋洋地剔著牙,上下打量著少年。
他本是欺软怕硬的性子,但面对这少年锐利的眼神,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敖烬。”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许久未曾开口,但吐字清晰,带著一种奇特的穿透力。
“敖烬?嘖,怪名字。”赵三撇撇嘴,本想刁难几句。
然而,少年接下来的话,却让他顿时一个激灵。
“周校尉说来了就报他的名字。”少年淡淡地说道。
顿时,赵三脸上堆起諂媚的笑,指向杂役院深处那间最新的屋舍说道:“原来是周校尉的人,你您就去那边吧,那屋住的便是陈牧陈世子。”
敖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,没再看赵三,转身径直朝著赵三所指的方向走去。
很快,他来到了那间屋舍前的小院。
院子不大,但被清扫得乾乾净净,连石缝里的杂草都被仔细拔除,显然昨日周铁山等人费了不少功夫。
屋舍虽然简陋,但门窗完好,屋顶的避雨禁制符文也稳定地散发著微光。
敖烬没有立刻上前敲门,而是像一尊沉默的石像,站在院门口。
一双淡金色的竖瞳锐利地扫视著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,仿佛在评估著潜在的危险点。
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,似乎在捕捉屋內的动静。
就在这时,屋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陈牧走了出来。
他依旧穿著那身朴素的衣衫,脸色平静,仿佛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清晨起身。
他伸了个懒腰,动作带著一丝慵懒,目光隨意地扫过院落。
然后,就落在了院门口那个像钉子般站立的少年身上。
四目相对。
陈牧的眼神平静无波,深邃如古井。
“啪!”
一声乾脆利落的轻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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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的敖烬,奉周校尉之命,前来护卫小侯爷!” 少年单膝跪地,声音依旧沙哑,恭敬道。
陈牧没有立刻回应,而是目光落在在他那异於常人的竖瞳上。
片刻,陈牧缓缓开口道:“敖烬起来吧,有劳了。”
“是!”敖烬应声而起,动作乾脆利落。
隨即身形微侧,在陈牧侧后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。
他气息沉凝,如同融入阴影的磐石,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护卫状態。
陈牧仿佛全然未觉他的戒备姿態,步履从容地朝食堂走去。
敖烬无声紧隨,步伐间距精准地保持在三步之遥。
“周校尉有心了,派你这样得力的帮手过来。”
陈牧声音里带著几分隨意的感慨,背对著敖烬,问道:“在他麾下效力多久了?”
“回小侯爷,三年了。” 敖烬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。
“三年”陈牧似在品味这个时长,“你这番模样,不似京都水土养出来的。北疆人?”
敖烬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,竖瞳深处掠过一丝涟漪。
他沉默了片刻,才低声道:“是。小的生於北疆边陲。”
声音依旧沙哑,但当那“北疆”二字出口时,陈牧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语中的复杂情绪,像是在怀念,又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。
“边陲苦寒之地,能出你这样的少年郎,不容易。”
陈牧语气平淡,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讚许,更像閒谈,“周校尉是在北疆遇见你的?”
“是。”敖烬的回答依旧简短,但这次多了一句,“周校尉於小的有救命之恩。”
“救命之恩?”陈牧眉梢极轻微地一挑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的答案。
他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隨意,“听说北疆有一部族,名为赤鳞部,传闻其族人承袭稀薄的火蛟古血,天生体魄强健,力大无穷。”
“不知你是否听过?”
话音落下,空气仿佛凝滯了一瞬。
敖烬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,虽然只有一剎那便立刻跟上,但这瞬间的迟滯已暴露了內心掀起的狂澜。
他下頜线条骤然绷紧,搁在腰间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泛白。
那对独特的竖瞳剧烈地收缩了一下,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,眼底深处压抑的火焰与冰寒激烈碰撞,几乎要衝破那层克制的薄冰。
他垂下眼瞼,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翻涌的情绪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瀰漫,只有脚步声单调地迴响。
片刻后,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那沙哑的调子比平时更低、更沉,如同砂砾摩擦:“小的听说过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每个字都重逾千斤,“只不过,三年前赤鳞部被朝廷灭了。”
最后几个字,像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,“罪名是通敌叛国。”
“通敌叛国?”陈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完全是污衊!是——”敖烬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著压抑不住的激愤衝口而出,但仅仅吐出一个字,他便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声。
那瞬间爆发的情绪如同曇一现,隨即被他用惊人的意志力狠狠摁了回去。
他重新垂下头,牙关紧咬,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,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痛苦和隱忍,再不发一言。
“那可真是可惜了”陈牧的语气似乎带著一丝淡淡的惋惜,对於敖烬的反应,他只字未提。
说话间,两人已行至食堂门口,食物的香气混杂著人声隱约传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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