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周主任？哪个周主任？”
李怀德微微皱眉，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他说的是谁。
厂里每个车间的主任，李怀德如数家珍，到下面一级就不怎么关注了，没有那个必要。
“就咱们厂里的周然大夫，您忘了？”
“去年，食堂主任梁大军提议周然担任医务室主任，您也点头同意了。”
秦卫国适时提醒道。
他这一说，李怀德顿时拍了拍脑门，恍然道:“哦，是他啊。”
轻抿嘴唇，李怀德手撑着下巴，突然笑出声来。
他这会儿脑海里关于周然的印象变得清晰起来，想到一件事。
这小子曾经为了医务室新来的女医生，给他送过礼，好像是一起医疗事故来着。
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，他骤然发觉周然说话做事十分老道。
出手阔绰不说，面对他也不露怯，不动声色间。
想让他办的事也提了，可是态度却很圆滑，话说的滴水不漏，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哪像个医生，有点官场老油条的功夫在身上，深谙言多必失之道。
自那以后，周然也没有来找过他，李怀德更满意了。
是个老实本分的。
李怀德沉吟片刻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，随后淡淡道:
“你叫他来我这儿一趟，我有点事情要问问他。”
秦卫国不明所以，没敢多问，点头道:“好的，主任，我这就去办。”
……
周然一头雾水来到李怀德办公室外面，心中思量李怀德找他的目的。
自打丁秋楠那事解决以后，周然没有打蛇随棍上，借机和老李拉近关系，反而敬而远之。
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十年，厂里是李怀德的天下，和他搞好关系，算是得到了一张护身符。
然而，周然却不这么想，也不想这么去做。
人无远虑必有近忧，和李怀德关系亲密，眼下固然能够得到很多好处。
可往后呢，待到云开雾散的时候，清算来临又该如何自处！
人家老李有岳家作为后盾，可以全身而退，难不成还能保着手底下一干人马全都相安无事不成。
届时，拉清单的时候，周然总不能寄希望于老李重情重义，也拉他一把吧？
与其，死到临头求爷爷告奶奶，索性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，以免血溅到自已身上，周然这么想。
反正，他所在的医务室自始至终都是老李的势力范围，倒也不用担心受到殃及，实在没必要非要凑过去。
别汤还没喝到，先惹一身骚，那就本末倒置了。
心中想着这些，周然手指轻轻扣了扣门，然后沉着镇定走了进去。
“坐。”
李怀德笑吟吟看着周然，做了个请的手势，亲切中带着一些随意。
周然摇头轻笑，站的笔直，认真道:“不坐了，我站着就好，领导有什么指示？”
李怀德笑了笑，也没有强求，只是看着他的身形出神了一瞬。
他恍惚间敏锐察觉，周然看似毕恭毕敬站在那儿，心里对自已却不见得有多尊敬，反而有点故意疏远的意味。
李怀德内心不由失笑，觉得自已过于敏感了，近之则不逊，太过亲近也不是什么好事，保持适当的距离很有必要。
倏然，他面色古怪，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，某个没有分寸感的人，让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。
甩了甩头不再去想，李怀德目光炯炯，看着周然。
“刘海中这个人，你熟悉吗？”
周然闻言，心中微动，试探道:“咱们轧钢厂，锻工车间的七级工？”
李怀德点头。
“认识，和我一个大院的，他住后院，我住前院。”
“要说熟悉的话，还好，不过我和他接触不多，了解的有限，不敢说知根知底。”
周然从容说道，话里话外意思，自已和刘海中就普通邻居关系，不熟。
李怀德为什么提到他，周然目前还不清楚，所以说话比较保守。
“这样啊，那他在院里平时为人怎么样，和谁关系比较好？”
李怀德不置可否，紧接着又问道。
听到这话，周然脑袋略微倾斜，眼睛斜向上四十五度，故作沉思。
片刻后，他道:“怎么说呢？”
周然面露犹豫，有些支支吾吾，看起来难以启齿。
李怀德不解，伸长了脖子，皱了皱眉。
旋即，他眼睛转了转，心中猜想周然可能是不想背后说人长短，面色逐渐缓和。
这孩子心善呐，不错！
如今这个时代，是要小心一些，不过就是有点太看不起他了。
再怎么说他也是位高级干部，哪有亲自上手整人的，还是个一线的工人，忒小瞧人！
想到这里，李怀德有些哭笑不得，在心中摇头失笑，不过倒是没有生气。
他面带笑意，温和道:“实话实说，这里又没有外人，不必有什么顾虑。”
“或者，你还怕我出手整治他不成？”
说着，李怀德似笑非笑盯着周然。
闻言，周然恰到好处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，随即慌乱摆手:
“那哪能，谁不知道咱们厂，李主任最是心胸开阔，我怎么敢这么想。”
李怀德听了心情不错，但却拿手点了点他，笑骂道:“你小子，别给老子戴高帽，我不吃这一套。”
“嘿嘿！”
周然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，脸上浮现人畜无害的笑容，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。
“还不快如实招来。”李怀德开玩笑道。
周然眼看抻的差不多了，也怕玩脱了，于是脸色一正，道:“刘海中这人，官瘾比较大。”
“就拿前两天来说，他为了做院里唯一的管事大爷，私自组织开大会，在会上对另一个管事大爷公然发难，逼得那人退出。”
说完这番话，周然不再出声，至于刘海中还喜欢打儿子这点，就没必要提及了，李怀德估计也不太感兴趣。
果然，李怀德陷入沉思，没有追问其他情况。
“这样啊，行，我知道了。”
周然听了心下会意，十分识趣道:“那领导您忙，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待到周然走后，没过多久，秦卫国走了进来。
“主任，我调查了一下，刘海中之前和杨厂长没有什么接触，同时他和厂里现存的领导都没有什么交集。”
李怀德垂眸，微微点头:“好，辛苦你了，你先去忙吧。”
秦卫国闻声鞠了一躬，径直走出去，顺便把门给轻轻带上。
李怀德站起来双手抱胸，在办公室踱步，从目前了解的情况，可以初步排除刘海中的隐患。
而且，想到刘海中那个蠢样，李怀德就想笑，实在不认为他能给自已带来什么麻烦。
但是，他一路走来，靠的就是稳，杨厂长输给他，就是一心只盯着生产，忽略了身边的人早已经心生不满。
再想到，看起来这么拉胯的刘海中，竟然还能在大院里斗倒别人，还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李怀德笑了笑，在心里给他画了一个叉，不管有没有问题，他不接招总可以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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