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门，铁锈的腥气扑面而来，霉斑在墙纸下晕染出诡谲的纹路。夏洛辰知道这是幻象，却仍被记忆拽回十三岁的清晨——母亲穿着那件月白真丝旗袍，赤足悬在祠堂横梁下，绣鞋尖一滴暗红正落在她仰起的脸上。
"辰辰..."母亲的呼唤从头顶传来，尾音却突然扭曲成凄厉的惨叫。
夏洛辰在窒息感中惊醒。后槽牙咬得太紧，舌尖尝到血腥味。左半身浸在冰水里，寒意在骨髓里游走。她盯着手腕上反光的捆扎带，忽然低笑出声——这种军用级束缚带，果然比普通麻绳难缠得多。
脚踝在水泥地上磨出了血痕，她将鞋跟卡进地板的裂缝，腰身猛地发力。胶带崩裂的脆响在密闭的室内回荡，惊起墙角几只鼠妇，窸窸窣窣钻进排水口。
窗外的人影轮廓模糊，像未干透的墨迹。夏洛辰赤足踩过积水，足弓绷紧的瞬间，玻璃应声碎裂。那人闷哼一声栽倒时，她看清对方战术靴上沾着的槐花粉——是局里上周扫墓时用的品种。
"洛辰！住手！"
强光刺入瞳孔的刹那，她本能地屈指成爪。待看清被压在身下涨红脸的年轻探员，指尖堪堪停在对方颈动脉半寸处。治疗室新风系统发出蜂鸣，吹散了她鬓角的冷汗。
王博士的钢笔在评估表上沙沙作响：“恐惧指数比上月下降37%，但PTSD引发的攻击性……”他抬眼看向监控屏幕定格的画面，“还是超出正常数值。”
“这说明疗效显著。”夏洛辰扯下手腕残留的胶带，血珠顺着小臂蜿蜒而下，“毕竟正常人被倒吊着浸冰水，可不会先解鞋带。”
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，在瓷砖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。更衣镜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，表情在变换交错间绽放出一抹笑意。
“特训营就要开课了，我给你报了名，都是警队的精英，你也去体验一下集体生活吧。”林启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资料页擦着门缝飘落。
“真要命，这业务也不对口啊。”夏洛辰扒着更衣室门框探出半张脸，后槽牙咬得咯咯响，“能不去吗？”
林启华的皮质手套擦过门把手：“老夏这会儿正陪着王家母女喝茶呢。”玄关的感应灯在他眉骨上投下阴影，“你说呢？”
“拿人当质？”夏洛辰赤着脚窜出来，运动衫领口歪斜地挂在锁骨上，瓷砖被踩出闷响，“局里现在都兴这套？”
林启华嗤笑一声，猛地拉上公文包的拉链：“上个月符纸钱还是妍妍垫的吧？”金属搭扣在静默中发出脆响，“真当我看不见你账户余额？”
夏洛辰突然绽开笑脸，指尖在裤缝搓出细碎静电：“林叔，今晚有单肥差……”她的尾音拖得绵长，像拉开的麦芽糖丝，“要不先把法器还我？”
“想都别想！”林启华突然驻足，“上回拎着刀被片警当黑社会拷走的是谁？”他曲指叩了叩少女的脑袋，“就你这半吊子，别到时候让我去阴沟里捞你。”
“师父！”夏洛辰甩开手，符纸从袖口簌簌飘落，“当年您可不是这么说的！”
林启华突然放缓神色，掌心按在少女的发旋上：“这次集训……”他喉结滚动，摸出一张录取通知书，“包吃包住，还有工资。”远处电梯发出叮咚轻响。
“工资？”夏洛辰捻开手机瞥了一眼——31.6元的余额提示跳出，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“唉，行吧，我去。”
两人很快走出这座建筑，林妍那辆玫粉色保时捷在暮色中泛着珠光。她倚着车门补妆，嫩黄色雪纺裙摆被风掀起涟漪，腕间的蒂芙尼手链与化妆镜碰撞，发出细碎的清响。
“大小姐，你这是要去选美吗？”夏洛辰斜倚在副驾窗边，看着林妍用气垫粉扑在鼻尖轻拍。远处霞光将她栗色卷发染成琥珀色，发丝间别着的珍珠发卡随动作轻颤。
“要你管！”林妍“啪”地合上气垫，眼波流转间瞥见台阶上的人影，瞬间挺直腰背，“爸！您怎么出来了？”
林启华披着藏青色大衣踱下台阶，屈指敲了敲引擎盖，震得车头三色堇摆件微微摇晃：“警队很闲吗？你掰掰手指头好好算算，这两年你谈的男朋友还数得过来吗？”
“好啦好啦，我知道了！”林妍一脚踹开驾驶座下的高跟鞋，赤脚踩上油门，朝夏洛辰疯狂眨眼。警用对讲机从手袋里滑落，在真皮座椅上震动不停。
引擎轰鸣，后视镜里林启华的身影逐渐扭曲成黑点。夏洛辰把玩着颈间的古玉吊坠，冰凉的金属框架硌着指腹。
“特训班名单今早批了。”林妍突然开口，美甲上的水钻在方向盘上折射出细碎光斑，“柳队亲自带训——她可是我的偶像。”
夏洛辰挑眉，安全带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发出轻响：“林大小姐需要特训？记得上次训练有人在射击场十发脱靶七次。”
“要死啊你！”林妍猛打方向盘避开坑洼，后视镜挂着的香薰铃铛叮当作响，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……”
导航地图上，代表目的地的红点在西郊荒地孤独闪烁。
“真要在这鬼地方下车？”林妍望着塔吊交错的剪影，那些钢铁骨架在暮色中宛如巨型蜘蛛。未完工的楼体像被剥皮的巨兽，的钢筋在风中发出呜咽。
“上周在坟地拼尸块的时候，可比这‘浪漫’多了。”夏洛辰迎着风，站在车外，仰头看着工地上空。
“停！再说晚饭要吐出来了！”林妍慌忙按下车窗，耳坠晃成流星，“说真的……”她突然噤声，目光落在后视镜某处。百米开外的土坡上，半截矿泉水瓶在风中骨碌碌滚动。
夏洛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，食指无意识地着袖口。当一只乌鸦扑棱棱掠过塔吊，她轻笑出声：“刑侦队之花的胆子，还没你新做的水晶甲厚。”
"滚蛋！"林妍甩过包砸向她，包链上的山茶花挂饰缠住了夏洛辰的手腕，“结束后给我消息！”引擎咆哮着撕开渐浓的夜色，红色尾灯在坑洼路面跳动成断续的血珠。
夏洛辰跨过横亘在门槛上的电缆线时，安全帽檐在水泥墙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临时办公室的铁皮墙渗出霉斑，混杂着尼古丁的气息粘在鼻腔里。百叶窗间漏进的光柱中，浮尘在施工图纸上方织成蛛网，拆封的烟盒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符纸——粗糙的假货。
“夏大师比视频里还水灵。”男人后仰时，办公椅发出呻吟，的肚腩将POLO衫撑出油渍。他吐出的烟圈撞上日光灯管，在纹身密布的手臂间碎裂，“这细皮嫩肉的，可别被吓哭了。"
夏洛辰反手甩上铁门，震得窗台上金蟾摆件的铜钱叮当作响。她指尖夹着张朱砂符箓划过桌面，图纸边缘瞬时焦黑蜷曲：“赵老板左手戴开光貔貅，右腕缠五帝钱——”符纸“嗤”地燃起青焰，映出她眼底的寒芒，“是怕厉鬼索命，还是怕活人讨债？”
赵武元的喉结滚动，汗珠顺着双层下巴滴在表盘上。他猛地掀开抽屉，一沓现金砸在镇尺旁：“定金一万！只要今晚……”
“两万。”夏洛辰将烟灰弹进招财树盆栽，看到枯叶瞬间蜷缩成灰。她突然倾身，手掌按在那张市政规划图上，“或者，赵老板更愿意告诉大家，宏宇地产的三期工地，正好压在乱葬岗的尸坑上？”
窗外塔吊忽然发出金属哀鸣，赵武元手背暴起青筋。他抓起对讲机时，袖口露出半截新鲜的抓痕：“全体工人提前收工！锁死东南角……”话音戛然而止，因为夏洛辰的鞋跟正碾着他擦得锃亮的皮鞋。
“烧掉的楠木棺，”她俯身拾起图纸褶皱里的金箔残片，在指尖捻成齑粉，“该不会还留着尸身上的陪葬品吧？”
赵武元眯起眼，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。他松了松皮带，腰扣磕在桌沿发出闷响：“只要能镇住邪祟，钱不是问题。”
“现在能说了吗？”夏洛辰歪头时，锁骨链上的古玉坠子滑出衣领。她屈指轻叩桌面，残留的朱砂在指甲缝里若隐若现。
赵武元点燃的香烟头在昏暗中明灭：“上月初七，钩机挖出副楠木棺材。掀开时只有半截红绸，连根骨头渣都没有。”他脖颈后的刺青随着说话起伏，那笑脸在阴影里格外狰狞。
“当天晌午就把棺材劈了当柴烧。”他忽然压低声音，袖口露出的檀木手串撞击桌面咚咚作响，“结果当晚守夜的老王说看见穿戏服的女人在火堆旁梳头。”烟灰缸里积满的烟蒂堆成小山，最底下压着一张撕碎的黄符。
夏洛辰指尖抚过桌角焦黑的灼痕，那里残留着熟悉的硫磺味。
“十天前更邪乎。小刘起夜撞见白影，摔折三根肋骨。”赵武元说话时不停着玉扳指，翡翠表面有道新鲜裂痕，“再闹下去，楼盘预售……”
“子时阴气最盛。”夏洛辰突然起身，鞋跟碾碎地砖缝里的香灰，“让你的人滚远点。”
赵武元肥厚的手掌按在风水罗盘上，指针疯狂颤动：“今晚我得盯着建材……”
“劝你一句，多做善事。”夏洛辰盯着赵武元后颈浮动的黑气轻笑。
赵武元点头，狐疑地看了看夏洛辰，转身离开办公室。
当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时，月光透过顶棚的破洞照在那盒烟上，烟盒侧面印着模糊的血指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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