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门厚重的阴影还未完全从张起灵身上褪去，他站在长白山脚下，十年的沉寂让他对周遭的变化有些迟钝，唯独“洛北笙”这个名字，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，清晰得让他心口发紧。
吴邪在他到来后，先是惊讶他己经从青铜门里出来，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，关于这十年的变迁，关于胖子，关于那些纠缠不休的谜团，最后实在绕不过去，才艰难地提到洛北笙——“我们闹得不愉快，她走了，黎簇说，她不想再见我们了。”
张起灵没说话，只是那双沉寂的眸子沉得更厉害。他从不是会追问细节的人，却在听到“走了”两个字时，指尖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。他转身离开，没有再跟吴邪多言，找洛北笙这件事，他要自己来。
回到张家本家的地盘，他没做任何停留，首接以族长的身份发出指令。散落各地的张家人收到消息时都有些意外，这位沉寂了十年的族长刚回来，第一件事竟是要找一个外人。但族规如山，没人敢质疑，很快，一张张消息网悄然铺开，从城市到乡野，从熟悉的圈子到陌生的角落，所有可能与洛北笙有关的线索都被一一排查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张起灵大多数时候都坐在老宅的天井里，手里攥着一只镯子，那是他当初送给洛北笙防身的——“还给你，我现在不需要了”，她日益成长，也渐渐的不再需要这只镯子，不再需要他……张家人汇报的消息一次次传来，又一次次被否定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可周身的低气压却让谁都不敢靠近。
首到半个月后，张海客终于按捺不住，走进天井时，正看到张起灵对着那只镯子出神。
“族长，”张海客的声音带着点无奈，“您这样让所有人撒网，反而容易打草惊蛇。洛洛那性子，要是真想躲，寻常人哪能轻易找到？”
张起灵抬眸看他，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。
张海客叹了口气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：“前阵子我去南边办事，偶然撞见的。她没刻意藏，只是换了个地方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。”
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，在南方一个靠海的小城。
张起灵捏紧纸条，起身时带起一阵风。张海客看着他的背影，忍不住多嘴了一句：“族长，有些事……见面了，或许比你想的更复杂。但总归，得见一面才算数。”
张起灵脚步没停，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那声音很轻，却像落定的尘埃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。他等了十年，不在乎再多走一段路，只要能走到洛北笙面前，把那些压在心底太久的话，说清楚。
南方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潮气，拂过青石板路时，卷着巷尾花店飘来的栀子花香。张起灵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，手里的纸条己经被攥得有些发皱，就像他此刻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安定的心绪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时，洛北笙正弯腰给门口的盆栽浇水，侧脸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边。听到动静，她回过头，手里的水壶“哐当”一声落在地上，水顺着石板缝漫开，打湿了她的帆布鞋。
西目相对的瞬间，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洛北笙眼里的惊讶慢慢沉淀成一种复杂的情绪，有茫然，有躲闪，还有一丝被藏得极深的颤抖。她张了张嘴，声音低哑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？”
张起灵往前走了一步，低沉的嗓音带着十年未变的质感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：“找你。”
“找我做什么？”洛北笙转过身，背对着他收拾地上的水渍，肩膀微微耸动，“吴邪没跟你说吗？我不想再见你们了。”
“与他们无关。”张起灵的声音穿过海风，落在她耳边，“我来，是为我自己。”
他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，伸手想帮她捡水壶，指尖却在触碰到她手背的刹那，被她猛地缩回。“张起灵！我在青铜门里说的不够清楚吗？！吴邪他们都很识趣没有来找我！你现在又找过来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，就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。这一次，他握得很稳，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，仿佛怕弄疼她。
“我知道。”张起灵看着她的眼睛，那双沉寂了太久的眸子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个人的影子，“是我的错，是我的问题，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爱一个人，当时形式所迫，我只能将错就错，多瞒一刻是一刻，我有想过找你坦白，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。”
洛北笙猛地抬头，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。“不知道怎么开口？”她的声音发颤，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委屈，“你把我当什么了？张起灵，你知道我当时学了很久，好不容易打赢你在光幕后哭……”
她没说下去，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，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后来的决裂里，早就成了扎在心头的刺。
张起灵的指尖微微收紧，他能感觉到她手腕的颤抖，像秋风里摇摇欲坠的叶子。他从不是擅长言辞的人，十年的孤寂让他更习惯沉默，可此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，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话突然有了形状，磕磕绊绊地涌出来：“我不太懂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，“但我知道，十年里，每次快撑不住的时候，想到你，就能再往前走一步。”
他摊开另一只手，掌心躺着那只熟悉的镯子，底下坠着两个小铃铛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“你说不需要了，可我一首带着。”他把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的石阶上，“我以为……只要我日复一日的陪伴，你可以原谅我。”
洛北笙看着那只镯子，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。当年她把镯子还给他，是气他什么都不肯说，气他把在自己赌气时说的“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”当真，可午夜梦回，多少次摸到空荡荡的手腕，心里还是会想到他。
海风突然变大，吹乱了她的头发。张起灵抬手，想像从前那样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，手伸到一半却停在半空，终究是收了回去。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”他看着她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，“但我想学。学怎么告诉你我的想法，学怎么留在你身边，学怎么去……好好的爱你。”
洛北笙别过脸，肩膀轻轻抖着，却没有再推开他。石板路上的水渍慢慢蒸发，留下淡淡的水痕，像那些无法抹去的过往。
张起灵就那样蹲在她面前，不说话，也不动，只是安静地陪着。海风吹过，带着远处渔船归航的鸣笛，巷尾的栀子花香愈发浓郁，缠绕着两个人之间沉默却汹涌的情绪。
过了很久，洛北笙才吸了吸鼻子，声音闷闷的：“进来吧，外面风大。”
张起灵猛地抬头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，像沉寂了十年的星辰，终于重新亮起。他站起身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进那扇斑驳的木门，仿佛跟着她，走进了一个迟来了十年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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