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那些人，落座雅韵宫荷花池旁的凉亭。
上次在这里议事，还是墨离出征青山关之前。时芳说破白川是滇帝人，却也紧跟着赐名指婚，让墨离猝不及防。
如今大家在这里重聚，恍若隔世。时芳眯着眼，瞧着对面。墨离挨着白川坐下，那目光中尽是不舍和珍爱。
“早闻听花城人传言，墨总都督和墨少夫人伉俪情深，本宫一开始是不信的，今日得见……”时芳轻轻一笑，冲站在一旁的墨玉使了个眼色，“我这鸳鸯谱点的可好？”
“长公主，”白川诚惶诚恐跪下，她曾是天不怕地不平，此事也有了软肋，“是我在长公主面前失仪，请长公主恕罪。”
“你倒也不用如此小心，”时芳抬手，墨玉将白川搀扶起来，“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，你的心在墨离和陛下之间摇摆……但只看这段日子，侯府后宅被你照顾得不错。”
“是臣妾应该做的。”
“青山关一战，我与墨离筹谋布局，引蛇出洞，没向你透露半句，你也该知道是为什么。”
白川闻听此言，先是一愣，再瞧瞧墨离和墨玉的脸色，终于了然。
“所以一开始，你们就没打算去剿灭贼寇，而是里应外合，一边放出墨总都督被捉的消息，一边确保迎接大食国使臣那天陛下一定出现，诱敌发起进攻，继而瓮中捉鳖？”
“外有吴鸣，内有朱王。他们在暗，我们在明。这是上上策，事半功倍。”墨玉补充，为白川斟茶递上，“嫂嫂莫怪。”
“我懂，你们知道我是陛下安插在侯爷身边的人，生怕我知情后会把消息传入皇城，功亏一篑……”
白川垂目轻声一叹。
墨离看着心酸，忍不住轻轻拉起白川的手，以示安抚。
“事实证明，你心中的天平己然向墨离倾斜，”时芳看一眼白川，目光变得柔和了些，“苦了你，听说这些日子奔波劳劳，拖垮了身子。”
“己经建好。”
“本事想用墨少夫人的身份限制你，如今看来，既然你对墨离用了真心，我的顾虑也少了许多，那就是时候与我那皇兄好好切磋了，”时芳抬手，唤来陈浅，“你们也知道，青山关一战，贼寇身份未知，最后抓到的人，还有口气的都被我皇兄带走，由羽林军总指挥潘从之看管着。如今情况如何，且听陈浅说吧。”
“禀墨总都督，酷刑之下，全部身亡，无一幸免。”
“什么？”白川轻声惊呼，反手握住墨离，心中一沉，“怎么会……连半个字都没吐出来？”
“夫人还是想得浅了，”墨离轻哼一声，看向陈浅，“你可亲眼见到陛下审讯？或是盘总指挥对那些贼寇用刑？”
“未曾……”陈浅蹙眉凝神，“人被带走之后，就像消失了一般，再见，就是一具具冰凉的尸身。”
“他潘从之，是我的人，”时芳垂目，神色暗淡，该是每次喊到这位旧情人的名字，都会心头一颤，“他对我绝无二心，却缄口不言，半句多的话，都没透露，你们说，为何？”
“为护着长公主，”白川沉沉叹口气，意识到事态严重，“内情绝不简单，若是潘总指挥说漏了嘴，只会给长公主惹来杀身之祸。”
“正是！”时芳戚戚然冷笑，“可即便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也能猜中几分……那群贼寇并未受审，而是拉回死牢就地正法，因为，我皇兄在保护他们背后的人。”
“是朱王……”白川豁然，抬头错愕地看向墨离，“朱王伙同吴鸣，由玄鳞军扮作贼寇，扰乱漕运，陛下这是护着朱王。”
“是，却又不是。”
墨离脸色难看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时芳和白川同时看向墨离，“还有隐情？”
“那些贼寇并非玄鳞军假扮。”
“不是玄鳞军？”
“朱王也没有伙同吴鸣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因为青山关一战之前，我见过吴鸣。”
“什么？”白川心惊，不知怎的，更加不安起来，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“我被吴鸣生擒的消息如此真切，就是因为，我的确带兵深入过大宁西土，”墨离顿了顿，“也与玄鳞军交了手。”
“你……果然被他生擒了？那怎的又给你放出来？”
“这一场，还没真正打起来，吴鸣就出现了，让玄鳞军退下，说知道我此行的目的，不想徒增伤亡，”墨离眉头紧了紧，“之后，他告诉我，他很清楚，如今所有人都在疑心他与朱王暗中勾结，但实际上，是朱王有心他却无意，若真有人在青山关行刺，打算杀掉陛下和玄王，定与他和玄鳞军无关。”
“你信他？”
“本是半信半疑，但青山关一战的部署，若不是借他大宁西土埋伏以待，是不会那么顺利的。”
“竟是有这样的事情。”
时芳看向墨玉，墨玉却也只是满面愁容，毫无头绪。
白川凝神垂目，只觉得吴鸣有诈，却说不清是什么。
“我本想借此机会，向陛下请赏，一窥密阁，着手调查五年前江滨一战的内情……但当陛下将所有贼寇都带走的那一瞬，我清醒地意识到，他绝不会顺我心意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时芳笑得凌厉，“墨离啊墨离，我看，五年前的江滨，和如今的青山关，是异曲同工啊！皇兄要保护的人，从来都没变过。”
“朱王……”
“可以确定，当年江滨一战的蹊跷，也出在朱王这里。”
“可为何……”白川不解，看看墨离，又看看时芳，“为何如此偏爱朱王？那这样，倒不如立他为太子，顺了他心意便罢了，省得他祸害人间。”
“哈，”时芳仰头笑了笑，“侯府的小疯婆娘虽是聪慧，却也看不透这皇城之中的险恶，那可是比你侯府后宅要凶残血腥百倍千倍万倍。”
“朱王的母亲丽妃娘娘，”墨离轻声补充道，“大宁嫡公主，是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，也是平衡这两国微妙关系的天平。她的儿子朱王，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……陛下若是动朱王，那便是点燃战火的时刻，也是他嫁到大宁的六个女儿的末日。”
“皇兄自然是认准了玄王，那毕竟是他和皇后所生的孩子，”时芳起身，走到荷花池畔，“但他迟迟不立储，自然是怕了朱王。滇国百姓的平安喜乐，竟是悬在这条线上。”
“所以就要牺牲墨家吗？”
白川突然颤颤巍巍站起身，双目猩红看着时芳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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