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白川这么说，时芳眉头紧拧。
“不久之后，将有大食国使臣带队千人商船，走水路入我滇国，皇兄说过，玄王会陪同他，亲自接应……”
“那正是吴鸣率玄鳞军下手的良机！”墨玉轻呼，转而扶起白川，“扰乱会晤，甚至……甚至……”
“刺杀滇帝……”白川压低声音，似唯恐这话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一般，“朱王要反……借吴鸣之手……之后栽赃玄王……一石二鸟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时芳哼笑一声，捻起碧水湖畔一片枯萎的荷叶，用手指搓成灰烬，“我的这个侄儿，翅膀是真的硬了！”
时芳说到这里，轻轻抬手。
陈浅会意，快步走到白川身后，将她压住。
墨离心中一紧，正要迈步向前，却被时芳喝止。
“墨离，你再敢往前一步，试试看。”
时芳说罢，单手背于身后，转头幽幽地看向墨离，目光如仙灵山山顶那一夜的暴雪，只是瞳仁微颤，就掀起雷霆万钧般的寒意，叫人不敢再妄动一步。
白川前六次来花城，也领教过时芳的手段，却也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。纵观整个皇家，论胆识，论谋略，曾只有时邃能与时芳匹敌，而眼下，时芳似乎有意运筹皇储之事，那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。
白川终于明白，先帝为何忌惮于他这个女儿，并且硬要将密阁从时芳手中夺走，交予宰相顾丞。若是时芳真有心，滇国皇位，还指不定是谁的。
“墨离啊，你看看，你在侯府养的尊客，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……”时芳轻哼一声，轻轻抬起白川的下巴，“你不觉得她很危险吗？”
“长公主，”白川心中己将时芳看了个七八分，此时也不再慌张，抢在墨离之前开口道，“你要杀我，易如反掌，现在就可以动手，但你不想要我的命。”
“那你倒是说说，我要什么？”时芳看看其他人，“今日在场的，都是一条绳上蚂蚱，你但说无妨。”
“你要墨玉，也要我……墨玉可做你幕僚，为你所用，而我通晓滇国与大宁的几乎一切……但终究……”白川顿了顿，“你要的是密阁。”
时芳一怔，没有反驳。
“昔日，枢密院大力发展情报组织，长公主你以一己之力搜集整理出滇国历代军机秘闻，藏于颐和宫，由羽林军把守，然而，陛下即位之后，就将颐和宫里一屋子东西移交给了枢密院，交予顾丞看管打理，并开辟出一个新的部门，密阁……”白川长叹一声，“而你很清楚，陛下是授意于先帝。”
“父皇……”时芳自嘲似的冷笑一声，“他……是他怕了枢密院，求我助他分权，结果我精心打理颐和宫，他却又怕了我……我矜矜业业，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滇国，献给了他，终身未嫁，辜负了……心上人，可父皇却在临终前秘密交代我皇兄……时芳……野心勃勃……颐和宫不能留……男人的疑心，可真是杀人的利器啊！”
心上人，白川知道，时芳所指是羽林军总指挥使，潘琮之。
“此番，朱王勾结吴鸣，对玄王不利，甚至意图刺杀陛下，倒是长公主的机会，”墨玉跪叩在白川身前，“更是我的机会。”
“讲。”
看到墨玉这副模样，时芳神色缓和了些。
“不如顺势而为，将计就计，救陛下，求恩典。皇家一诺千金，只要陛下开了金口，大赦此次御考状元，我就能从这件事情中脱身。”
“而这，也将是长公主夺回密阁的第一步，”白川补充道，“哪怕我们拿不到朱王勾结吴鸣的证据，但只要涨玄王势力，一样也能达到目的。”
“果然啊，”时芳看看白川，又看看墨玉，“你们早就想到这一步了，才会拿芳华锦绣图诱我入局……眼下我竟是有点分不清，到底墨玉是我的人质，还是我是你们的棋子……”
时芳想到这里，颓然笑了笑。
“也罢，只要能拿回密阁，又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长公主，”白川松了松被陈浅压着的双肩，“我要求你一件事。”
“你？眼下就敢来跟我谈条件？”时芳目光冷冽地看向白川，“我竟是小瞧你了。”
“我与墨家若能祝长公主夺回密阁，也请长公主务必允许我们查阅其中资料档案！”
“夕颜！”墨离一听白川此话，立刻紧张起来，兹事体大，他没想到那女子竟敢在这时候就对时芳提出这件事，“闭嘴。”
“你让她讲。”时芳似是对白川要说的事情很感兴趣，“我倒是很想知道，你这个女子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？”
“五年前，江滨之战。”
“哦？”时芳冷不丁瞥向墨离，“那个夕颜啊……”
“是，夕颜倒戈，海河中游水坝赵明恩大元帅失守，墨总都督痛失涯城，被说成与大宁细作私通，被打入死牢，就在这段时间里，侯府遭难，明侯墨肖身体尚可却离奇病死……”白川说话时不敢多看墨离一眼，“这些事情，桩桩件件，都透着奇怪。”
“怎么个奇怪法？”
“夕颜为何选择在江滨一战倒戈？若我是细作，己经蛰伏那么多年，必会再等待更成熟的时机……”
“许是涯城与海河漕运的暴利太了，宁王不想等。”
“赵明恩大元帅何许人，中游镇守水坝，怎么会被轻易攻陷……”
“有夕颜潜伏于墨离身边，就未必不会有其他细作潜伏于赵明恩身边……中游水坝的事情一首成谜，因为大宁军队杀光了所有人，没留下一个活口。”
“再说明侯墨肖，年岁不算高，又是习武之人，身体健壮，怎会突然病死……”
“坊间说的可是……明侯墨肖，是被他那迷了眼的不孝子给气死的……”
时芳说到这里，哼笑一声，看向墨离。
墨离胸口不住起伏，目光中尽是懊恼与悔恨。
“不，”白川斩钉截铁，“墨总都督被投入死牢之后，墨肖西处求人，想尽办法，不是在为他的儿子开脱，而是决然不信私通叛变之说……最后……”
白川似说到关键处，紧紧闭上眼睛。
“最后，墨肖为了救墨离不死，忍痛献计，求陛下赐毒予墨离，硬是为墨离偷来这五年的命，并定下一年夺下一城的约定……如此爱子心切，必是打算在墨离五年大限将至之前……查明真相……求得解药啊！这样的父亲，怎可能是被气死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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