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将至，白川立于小西口中央，翘首看着正热热闹闹准备开张的西小楼，心中不禁感慨，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，这里就变了个样子，正像她自己。
“墨夫人。”
不用回头看，白川就听出这是薛无双在喊她。
“薛老板。”
薛无双步步逼近，俯身贴近白川的耳朵。
“才几日不见，你竟从侯府尊客，成了侯府主母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”白川稍稍挪步，与薛无双拉开距离，“你我之间，还是不要这么暧昧比较好，花城里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侯爷。”
“看来你是真心疼他。”
“真心也好，假意也罢，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，就该想着如何安然渡河。”
薛无双轻叹一声，难得规规矩矩站在白川身侧。
“说吧，墨夫人特意来小西口，找我何事？”
“一来，看看这西小楼开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，好歹也是侯府与薛老板合作的一门生意。”
“二来呢？”
“薛老板，可有接到宰相夫人下的帖子？”
薛无双是商人，又是老九帮起家，花城高门大户大多避之而不及，觉得与他结交都是不齿，但顾丞却是个例外。
顾丞掌管枢密院，却握不住兵权，国库又在江淮山手中，他太需要真金白银的支持，于是吩咐顾夫人私底下与薛无双交好。
薛无双很清楚宰相府里那群牛鬼蛇神揣着什么心思，但他毕竟有自己的软肋，从商多年，坐拥金山银山，却求不得一份真正的尊重，于是也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顾夫人暗中抵来的橄榄枝。
薛无双没料到白川知道这么多，虽不露声色，心中却是一愣。
白川似乎看出对方目光中那转瞬即逝的疑惑，满意地笑了笑。薛无双与顾丞秘而不宣的这层关系，正好可为她所用。
“宰相夫人三月里要置办置办雅集，侯府也收到帖子，不过，只请了小娘和待嫁闺中的两个姑娘。”
“如此……”薛无双了然笑了笑，“司马昭之心了。”
“所以啊，我得同去，护着两位姑娘，不能让她们被宰相府里的豺狼虎豹吃干抹净。”白川说到这里，转而看向薛无双，“不止得去，还得去得出其不意。”
“你又要搞出什么花样？”
“薛老板，你一个人赴雅集，岂不寂寞？”
“刚刚才同我说，自己己经是侯府主母，不能与我太暧昧，现下又说这种话？”薛无双绕着白川走了半圈，不由嗤笑一声，“你这个女人，真的要把我搞糊涂了。”
“这有什么想不通呢？侯府和薛老板现在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生意伙伴。”
“那不就对了？”
“与我这个商人交好，对墨总都督来说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”
“侯爷与我，都不在意这种事情……”
“昔日为平墨冲欠下的巨债，你们不得以拿一纸经营凭证与我交换，这事情花城己是人尽皆知，都说这是迫不得己而为之，”薛无双顿了顿，“但若你以生意伙伴的关系，与我同赴雅集，那可就全然不同了。”
“我就是要昭告天下，侯府与你薛无双交好，咱们不打不相识，但从今往后，侯府的事就是薛府的事，反过来己是如此。”
“你……”薛无双目光一凝，“你是要让顾丞意识到，我也成了墨总都督的人？”
“是。”
“你也应该很清楚，我与宰相夫人暗中结交己经不是一两天了，这个节骨眼，让我切换到你们的阵营……”
“那就是明摆着要跟顾丞对着干了。”
“你怎么笃定我会答应这件事？”
“薛老板，你是生意人，不会感情用事，只会权衡利弊，投靠宰相府和投靠侯府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？”薛无双打断白川，“宰相背靠朱王，而墨总都督早己是陛下的弃子……”
“如今有我在，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。”
“有你在？”薛无双冷哼一声，“现在可是盛传，你就是陛下安插在墨离身边的眼线，确保 他能死得快一点。”
“不可揣测圣心，”白川垂目，神色怅然，“立储之事，悬而未决，你知顾丞投了朱王，却不知我保的是玄王，而玄王才是陛下与皇后所生，你说哪头胜算更大？”
“玄王……”
薛无双消息神通，却没料到局势还有如此反转。
“正是，我不屑于虚张声势，同你讲的每句话，都是真的。”
薛无双半晌没说话，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口气。
“薛老板，雅集那天，劳烦你派马车过来侯府接我。”
“夕颜……”薛无双摇摇头，“不，白川，你吃定我了对吗？”
“薛老板，我们合作共赢，都不吃亏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薛老板请明示。”
“在你眼中，我也不过是一库房的金子罢了，对吗？”薛无双自嘲地笑笑，“你与顾丞，又有什么不同？”
“你怎会这样想？”
“你为了达成所愿，不惜把任何人踩在脚下，不是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我从前觉得你与我很像，可现在细想，不是的，你与那亲手斩了意中人的墨离才是绝配！”
“薛无双，我除了多一分胜算，的确给不了你什么……”白川一步走到薛无双近前，“在你予我那块翠玉的时候，我便视你为恩人、挚友，怎会忍心见你上了贼人的船？”
“白川……”
“局势瞬息万变，立储之事一旦被置于台面，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……眼下，我必须拉你站在我的阵营，才能安心，就算你觉得这是利用，我也能承受。”
白川说到这里，红了眼眶，不想让薛无双察觉到她的情绪，转身要走。
“白川，”薛无双轻轻扣住白川手腕，“若是日后，墨离负你，我必亲自驾着黄金步辇，从侯府把你接出来，那时，你必须拉住我伸出的手，同我走 。”
白川看着目光坚定的薛无双，心中翻江倒海，被莫名的不安淹没。
“薛无双，你是…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？”
“墨离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，他才是那个不惜把任何人踩在脚下的活阎王！”薛无双没等白川再说什么，急迫地追问，“答应我，若是有走投无路那天，一定不要牺牲自己，要来到我身边！”
白川薄唇轻启，半天没说出话来，最终只是轻轻推开薛无双，转身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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